“笨蛋!笨蛋!笨蛋!”
漫天的风雪遮掩了山峰上的情景,茫茫一片中,一道倩丽的影子将一身布衣的桦离萧狠狠摁在了悬崖的边缘。
桦离萧的瞳孔中,映射着一丝丝惶恐,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真的,不再像是当年的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的冷淡,别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别告诉我你只是来看我的笑话,你这十几年都只是为了来看我的笑话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恨你!”
桦离萧看着眼前那梨花带雨的脸庞,长长如弯月的睫毛上有着一簇簇极为细腻的冰晶,朦胧了她的双眸。
鬼使神差的,桦离萧的手轻轻抬起,然后,在她的脸颊边抚过。
那精致的面颊,一如所想的,像丝绸般细滑,云朵般柔软。
他终于触碰到了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儿,轻抚她的脸,胜过轻抚整个世界,身后的风雪,都宛若换做了春天。
她微微一颤,但终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桦离萧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眼前的女子是那么的让人眷恋,他在心中默念了千万遍这不是梦境之后,他变得安然。
他终于,终于可以这么近的去看她,去凝望她,注视着她犹如琉璃般的双眼,将万千的话语凝结成那短短的对视。
他仿佛在说,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有一株痴痴傻傻的草,他总是在望着不远处那朵娇艳的花,直到有一天,那朵花的花瓣随着北风去了他看不见的远方,于是那株草望啊望,去看不到尽头;
他仿佛在说,那株草虽然卑贱,但是,他最终还是不甘在原处等死,他乘风而行,借月华雨露为披肩,终于,在北国找到了那株已经落地生根的花;
他仿佛在说,那天的送别夹杂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是我的哽咽,我从来没哭过,就是家族在短短片刻被诛族也只将泪藏在了心里,而那天,我落泪了,那一滴一滴落在了雨中的泪,与雨水混在了一起,我能清楚地辨认,因为那是多么不甘的泪水;
他仿佛在说,我终于找到你,而你却要成婚了,
他终究只是一株卑贱的草,
即使他曾经辉煌璀璨过,
但草就是草,永远只能在雨后的新泥中扎根,
然后,将旧忆淡忘。
但是——
就是忘不掉啊!
它就像是一种很倔强的草,明明奄奄一息但就是一息尚存,在心中一块又一块巨石的夹缝里生存,只要给它一丝一毫的阳光雨露,它就能够浴火重生。
以前,我将所有的情感都化作所谓的“想念你”。
殊不知,现在,想要真正的说出几个字,已经来不及了啊。
“来得及!”泪痕留在了她的面颊上,她像是抓住一丝的希望,“带我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宿命!”
怎么会这样呢?桦离萧心想,他虽然喜欢她,可只是想要默默的在风尘中遥遥的望着她,那样的话,心会痛,泪会落,但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但是现在——
“你回答我,你只需要回答我,带我走,好不好?”她的脸轻轻缠着,银牙轻咬,如天鹅般的脖颈变得有些殷红。
桦离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他多想带着她远走高飞,多少年,多少年痴痴的寻找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可为什么,现在的他,会如此的疲惫,看着眼前的美人如画,他心中的波澜,却是慢慢的消隐。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的,是殷切的希望,那琉璃中的光,在一晃一晃的,让他不知所措。
雪渐渐的小了。
·······
桦离萧终究是没有答应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眸,他望而生却。
她啊,是盛开在巅峰的雪莲花,而他呢,一介杂草尔尔,有什么资格?
是自卑也好,是不想让她与自己一同受苦受累也罢,他们,也许只能将邂逅变成错过。
她走了,临走前的那一眼回眸看得桦离萧好痛好痛。
最后,她的的眼神也释然了,她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十几年后,你我都变了,我有我的难言,你,应该也有你的。”
······
桦离萧找到了一家酒馆,独自酌饮着一壶寒酒。
北国的酒是冰凉的滋味儿,无须烫煮,入口如薄荷般透着凉意,但当酒滑过喉腔时,却是一种火辣辣的感觉,犹如烈火在身体当中蔓延。
所以北国人喝酒总是喜欢用小盅般的容器,即能品味寒酒先凉后烈的滋味,又不会让这种感觉太过激烈,刺伤他们的神经。
然,今天,酒馆中来了个异类。
他一身布衣,看起来还是青年的面容却显得格外沧桑,鬓上已经有了一丝丝的银发。
他点了一壶寒酒,不加酒菜,就这么干巴巴的喝着,他嫌弃小盅的容量太小,硬是要了一只瓷碗,然后,以北国人目瞪口呆的方式,将一碗又一碗的寒酒送入嘴中。
酒店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看着这个衣着古怪,酒量却大得惊人的异乡人,他们惊讶他是如何忍受这过量的寒酒入肚,那种似寒彻骨髓般的冰凉与如烈火灼烧般的炙热。
桦离萧又何尝不能感觉,只是这感觉来得正好罢了,他正想借着脑袋的空白与心头的醉意来忘却一些事情。
他知道没有用,醉意只是暂时的,待醉意退散,意象只会越来越清晰。
一壶又一壶的寒酒在桦离萧的嘶吼声中被端上了桌案,他拒绝了店小二好意的劝阻,仿佛千杯不醉。
终于,他醉倒在了桌前。
记忆中,那个一席印花裙的女子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
“还记得吗,你我第一次相见是在什么时候,那是我全身湿透,你将我抱起,悉心照料,在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那张书生般的容颜,看起来那么的善良,善良得仿佛能原谅所有。”
“我记得你泡制的茉莉香,那种瑟瑟的清甜,冰晶雪莲的味道我默默留存到现在,经久难忘。”
“狐尾百合,北国没有这样的花,如果你能再为我摘一朵,该有多好。”
“我厌倦了氏族所谓的纷争,暗藏在联姻和亲下的百面横生,如果,我只能说是如果,你能带我离开这里,该有多好。”
“我多想留在十几年前那段初夏的时光,没有拘束与利益。“
“那天离开时我穿了一件印花裙,那条裙子我一直留存到了现在,我一直在等待着能再度穿上它的那一天,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那一天。”
“我不企盼你对我所有问题的回答,我只要你亲口告诉我···”
“呐,桦离萧,你愿意做我永远的骑士吗?”
·······
桦离萧的双眼,陡然睁开!
冷汗残留在他的发丝间,他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舒适的床上。
门被推开,一个小二打扮的人走了进来,端来了一壶热茶,“客官,你可算是清醒了。”
“这是哪儿?”
“哎呦,这是小店的客房啊,那天您在酒馆中大醉,被我扶到了这里,昏睡了整整三天。”
“三天?怎么会这么久?”
“哎呦,这还久?恕我直言啊客官,您这酒量还真是罕见,要是按一般人,仅是三壶酒就够睡他个天昏地暗的,不沾酒的人可谓是滴酒便倒,您那几十壶下肚才昏睡了三天,实在是了得。”
“三天···”桦离萧的头有些昏胀,“····三天!!”
“客,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桦离萧摇了摇尚未完全清醒的头,从床上下来,将一叠梵券放在了桌子上。
“客官,太,太多了···”
“这几天多亏了你的照顾。”桦离萧淡淡的说,将手中的寒剑压在了梵券的上面,然后,转身离去。
“诶?客官,您的剑——”
“不需要了,一并留在这儿吧。”回应他的,是几步内已经不见的踪影的桦离萧。
风刮过他的脸颊,有种丝丝麻麻的感觉。
从十几年前,到现在,那把剑之所以陪伴了我这么久,是因为寂寞,寂寞到煮酒舞剑为伴,然,今天的我,要么将你拥入我的怀中,要么让我倒在你的怀中,生亦或者死,我都不会再寂寞了。
····呐,桦离萧,你愿意做我永远的骑士吗····
镜水阁上,那个衣着大红霓裳的女子,盼着远处的遥遥无期。
“吉时已到——”
一道俊朗的身姿,穿着婚衣,凌波踏着虚空之上,他的眼中噙着笑意,因为他看见了云端上那个最美的新娘。
那道倩影,眼看着,就要被他拥入怀中——
女子已经闭上了双眼,该落空的终究是会落空。
那个让她盼了许多年的身影,想必是不会再出现了,而那个盼了她许多年的身影,在下一刻,就要如愿以偿了。
罢了,罢。
凡尘如尘,无论如何躲闪,到最后还是被沾染。
······
那个红衣的新郎没有如预期登顶,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巨响!
破空的剑鸣撕裂了喧闹的近水楼台,衣袂飞舞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
桦离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