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离萧此时此刻就站在一处危楼之下,与无尽的世人一同,观望着危楼之上。
那危楼至少有千丈之高,论高度早已不下诸多奇峰峻岭,整座危楼宛若通天塔一般,直插云端,站长上面的人仿佛能只手摘到星辰。
它完完全全用白玉砌成,一块块的玉砖就这么堆砌起来,化作了这么一处奇观,整座白玉危楼晶莹剔透,简直就是上苍之笔,很难想象谁能有如此大的手笔,花费无数来建成这一座危楼。
但,识事的人都知道,这座唤作“镜水阁”的危楼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亦或者说,属于谁。
“嘿,听说了吗,三天之后,这镜水阁上,会有大事儿发生了。”
“那场盛世婚礼?”
“可不,人家可是梵界的巅峰势力,家族的千金成婚,能不风光?说起来,这镜水阁的每一块白玉砖都是价值连城吧,当真是大手笔。”
桦离萧的手握了握。
当然,家族千金嘛,成婚之时,这么隆重倒也没什么,更何况,这家族千金,自己还见过。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桦离萧的瞳孔,变得有些冰冷,几天前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那天,他独自一人走在路上,风扬起了路上的沙尘,让他觉得有些呛鼻,就在他捂住口鼻的时候,一骑白马从他的身边踏过——
即便只是瞥了一眼,桦离萧便能够确认他的身份,那个曾经带“她”离开的白衣男子。
不会认错的,仅凭那一席裁剪的得体的一席蓝白长衫,那一张比起之前不过成熟了几分的脸,与那股冷傲的天骄意。
远处,冰雪蔓延了天地,那远方,是属于冰雪的世界。
他隐隐有感。
那个人,终是会再度出现,在你再难想起她的时候。
那段记忆深处有些发散的“花瓣”犹如一块块的布,又重新被缝合在了一起。
又想起她了啊,桦离萧捂了捂头,心中冷寂了不知多久的血液,却不知为何,在这时,竟有了些许温度。
桦离萧很想骗自己,但最后终是无法对自己的内心掩饰初衷,他很没骨气的承认,自己决意远行的唯一目的。
便是想再见她一面。
为此,他不惜穷尽自己的一生。
他曾想,即便只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的匆匆一瞥,那么世界都是美好的,都是有意义的;即便只在远方模模糊糊的眺望一眼,那么明天的太阳便一定是明媚的,都是温暖的。
而现在,他终于是要再见到了,兜兜转转了不知多少年。
“再见时。”桦离萧轻轻叹。
再见时,他站在那座屹立与无尽冰川中的冰都之下;再见时,她遥遥玉立在城墙之上,一座精致的亭台中;再见时,他肩披麻衣;再见时,她面带白纱;再见时,他是人群中最平凡的那个,她是群星中最闪耀的那颗;再见时,他看得见她,她却将目光洒在了不知名的远方;他依旧是那株卑贱的草,而她却回到了雪山之巅,继续做她的雪莲花。
再见时,他的回忆依旧刻骨铭心;再见时,却不知她记忆的角落里,是否还有那个愿意为她笑,为她哭,为她倾尽一切的茉莉香。
再见时,不知茶馆后院,那些被斩断的狐尾百合,瓣落生根了否?
再见时。
她已经高高在上,自己到底还有什么资格去见她?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明明不过是短短数天的相逢,自己甚至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却又为何,痴痴傻傻苦苦追寻了这么多年?
可是。心中的那根弦明明在颤动着啊,那段不可追的记忆早已化作了一种叫做“羁绊”的东西,深深地藏在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桦离萧慢慢退出了人群。
他想静静。
······这是一座常年渺无人烟的雪峰,风暴常常在此肆虐,只不过这一次,有了一些不同。
当无尽的风暴席卷而来时,总会有有着一道道凌冽的剑气冲天而起,与风暴交融在一起,而后,剑气如同真正的刀剑一般,将风暴尽数斩断。
桦离萧静坐在山峰之巅的一处断崖上,抱着一只大腿,双眼微眯,那一对有些浑浊的瞳孔,不知沉淀了多少岁月。
他已经没有丝毫的梵气,梵魄早已无法在他的体内凝结,然而,他却凭借剑——另一种罕有的方式,重新获得力量。
那是纯粹的剑气与剑意,时而有形,时而无形,弹指惊天。
不过,他总会想起这一切的来源——都是她啊。
因为她的离去,他才会借酒浇愁,才会接着醉意领悟剑意,才有了如今的他。
然,他更愿意去做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无是处的书生,但求能永远的守护在最重要的人身旁。
什么时候起,山顶的风渐渐消散,只留下了凌冽中透着一丝丝凄凉的剑气。
他没有料到的是,一道人影,穿越了重重剑气的阻碍,此刻,站在了他的身后。
在那人影的周围,一簇簇的冰蔷薇绽放得如美人般娇艳。
桦离萧的瞳孔,在悄然间,不断的收缩,并不断的轻轻颤动着,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身后那股宛若九天而来的寒气,以及,冰晶雪莲特有的“冰香”,这种气息,当真是好久不见,哦不,是好久不觉啊。
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的耳朵会欺骗你,你的鼻子会欺骗你,但你的心,永远不会。
他回过头,看见了那道倩影。
彼时,她静静伫立在巨城之上,一身冰蓝长裳,灯火阑珊;此时,她默默伫立与他的身后,一席长裙花印,一如当年。
她脸上的笑,是淡然的,但,她是真真切切的在笑,这抹笑,桦离萧是第二次看见。
“你变了。”久久,她晃晃抬起左手,笑着说。
冰崖绝壁上,他抱膝而坐,她凝目伫立,远远看去,风景美得像一幅画。
“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我以为,你会沉默一百年。”桦离萧说,却再难以压制心中剧烈的翻滚。
“是啊,在离开不久以后。”女子的身影开起来有些空灵,衣袂轻轻飘动着,有着冰蓝的光点在衣角处飘落。
桦离萧总觉得如果有再见的一天,甚至他们能够面对面,那必然也是神色间的交流,即便有说话,那也一定少的可怜。不曾想,现在的她,早已不再是那株沉默的雪莲了。
不过,这样又何曾不是件好事,相比与她的默默无言,他更喜欢她能够和他说说话,毕竟,她的天籁,曾是他为她奔波了不知多少年的动力。
终于,不知多少年过去,他盼到了这一天。
此时此刻,角色变化,那讲故事与听故事的人发生了改变,桦离萧终是安静了下来,听着来自那个女孩儿的故事。
“你还记得当初你救我的那个景象吗,那日我被几个黑衣人追逐,那几个黑衣人的实力明显胜过我,却只是一路穷追不舍,下手也是不重,而后我跳进了那片湖,再后来,你也是知道的,”女子细细道来,脸上泛起了一丝细细的红霞,“我一直为当初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不久之前,我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家族策划的一场戏罢了。”
“还记得当初来接我的那个男子吗?那是族中最负盛名的年轻一代,所以——”
桦离萧突兀的说:“听说你要成亲了。”
“是···是啊。”
“沧海桑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都快要成亲了,“桦离萧的眸中,有着一潭水,此时微微起了波澜,”和谁?”他问了一句。
“你见过的。”
“他啊。”
“当初家族的老一辈都希望我和他能够成为眷属,无奈当初的我性子孤傲,少言寡语,即便是对身边的人也常常是冷若冰霜,所以,为了让他赢得我的好感,便有了那一出戏。”
桦离萧不傻,对方的只言片语,他已经能大致推理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桦离萧说:“所以,你的家族就上演了一出好戏?好戏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呢?英雄救美?”
“对,对啊,”女子嘟了嘟嘴,“本来我跳进湖中已经有些超出他们计划的范畴了,于是追我的黑衣人离去,是时候轮到那个所谓的‘英雄’出场了,可谁知道——”
“可谁知道,还没待他出场,你就已经被人救走了。”桦离萧也是一笑,心情变好了不少,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是啊,”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又出现了会心的笑意,“等到他出现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被你抱走了,因为不确认我的神智是否还清醒,所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怕被我窝觉察出什么。”
“那一次是我独自外出历练,即便遭遇不测,家族的人在没有跟踪我的情况下,想要找到我至少也要数天的时间,所以,你知道的,他们耐心等待了许久才上门带我回去的。”
然后,两人默契的相互沉默了好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你们,终于是要······”不知为什么,原先可以淡然说出来的一个词,现在竟变得如此沉重。
女子没有再说话,原先轻松的口气有谁知道几分是认真又有几分是牵强。
“所以···嗯,祝贺你,终于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桦离萧说的有些艰难,仿佛已有几十年没有开口一般。
“嗯,是啊,是找到了······”女子的声音,突然间有些发颤。
“三天后是吗?”桦离萧将头低了下来,低得都快要碰到膝盖了,“那一天,我,我一定会去的,去祝贺你们,到时候可不要嫌弃我才是啊······”
“笨蛋!”
萧瑟的山风吹过,一个身影被另一个身影狠狠摁在了悬崖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