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沙漠,一片浩无人烟的沙漠,不时有孤独的飞鸟掠过,叫声悲凉而凄婉。
一个裹着布衣的身影穿行在沙漠中,迎着肆虐的狂风而行。
风越来越大,那人影似乎已无法支持下去,被迫躲避。
他寻到了一处被风的沙坡,静静等待着风暴减弱。
过了不知多久,风暴渐渐消隐。
那人走出了沙坡,看着头顶毒辣的太阳,将遮住面庞的麻布揭下,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却如刀剑一般坚毅。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梵气,这在以梵魄的修炼为生存意义的梵界有些少见,然,他的气息却让人不安,因为他的身上,弥留着剑意的气息。
冷,锋利。
却不掺加丝毫的梵气。
他的脸有些枯黄,但依旧俊逸,甚至有几分书生模样。
他一路跋山涉水,跨越了不知多少崇山峻岭,茂林修竹,风沙将他细腻的脸变得枯燥,云烟让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变得干哑,他,已经不在是当初的那个绝世天才,也绝非那个白衣书生,现在的他,只是桦离萧。
穿行在沙漠之中,天际与远方依旧是沙漠的地平线连在了一起,绵延不断,仿佛永无尽头。
桦离萧的眼眯成了一条线,毒辣的光照得他难以看见周围的景象。
悄然,有一阵风吹来。
风是热的,吹袭在身上让人感觉不适,桦离萧身上的温度有上升了一分。
突然,桦离萧感觉自己的脸颊边有着什么东西轻轻拂过。
他的感知敏捷,双指迅速抽出,而后轻轻一捻——
是蒲公英。
桦离萧凝视着那簇小小的,脆弱的花芽,久久,才缓缓自言自语:“沙漠中的蒲公英…”
他突然不再惧怕毒辣的光芒,抬头望去:只见,无数的蒲公英,在沙漠中随风而来,纯白的花芽在沙漠中任意的倾洒,有的落地,舞过了它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有的悠悠扬扬,飞往了更远的地方。
沙漠中的蒲公英。
桦离萧静静伫立在沙漠之中,看着它们远去。
他并不在意那些纯白的家伙儿结局如何,他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回味着,最初的那一簇蒲公英,轻抚过他脸庞时的那一个瞬间。
柔。
这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存在于他旧忆中的一个人。
明明远去了,但依旧刻骨铭心。
……
他走上了沙漠最高的一座沙丘,已经能隐隐遥望不远处那座宏伟的城。
他戴上了斗笠。
当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已经有多月没有见到过人烟了。
他的行容与周围之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少人见到他的打扮都刻意与他保持了一番距离。
他也不恼,多久一来,独来独往,他早已习惯,这尘世的乍暖还寒,世情冷暖,他早已细细品味了一遍。
突然,有一个小女孩小跑到了他的身前。
小女孩扎着双马尾,衣着朴素,应该是平凡人家的孩子,长得很讨人喜欢;此时此刻,她正嘟着小嘴,双手攥着一根糖塑,盯着桦离萧。
桦离萧有些奇怪,数息之后,他半蹲下来,也看着那个小女孩的眼睛,微微笑着,等待女孩儿开口。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一个身披麻衣的陌生面孔与一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不由得别人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桦离萧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主动开口问到:“小女孩,有什么事么?”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那根糖塑递给了桦离萧,“这个给你。”
桦离萧微微一愣。
不过随即,他便笑了,笑得很淡,但很真,“为什么要给我呢?”
“我把糖给你,你就会笑了。”女孩很单纯的说到,还眨了眨眼。
“好,我答应你。”桦离萧笑着重重点了点头,接过了那根糖塑,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发。
小女孩儿也笑了,露出了一对小虎牙。
“银儿!”不远处,一声呼喊的声音传来,一个妇女模样的人出现在了这个叫做“银儿”的女孩身边,似是有些焦急地将银儿拉回了她的身边。
桦离萧笑笑,正要开口。
却不想那妇女突然开口:“你是什么人,不是本地的吧,看你这装束就不像,想对我家女儿做什么?!”
“我——”
“你什么,看我家孩子单纯就想要将她拐走吗?我女儿那么天真,将手中的糖都给了你,真想不到为什么你们这种人会对这些无知的孩子下手!”
说完,她还回头揉了揉小女孩,教育道:“以后啊,不要跟一些陌生人走的太近,万一被拐走了怎么办?都跟你说了几次!”
小女孩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用清澈的眼光看着桦离萧。
身旁的人也是在指指点点指指点点,热闹的原本嘈杂的人群都向这里靠拢。
桦离萧叹了口气。
他又怎么会不在乎,即便尘世的冷暖他早已看淡了很多很多。
一丝心火被点燃。
他强忍着,站了起来,他对那些指责他的世人冷眼相对,但却无法忽视那个无辜又天真的孩子,他微微弯下腰。
“小朋友,谢谢你的糖。”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有些牵强的笑意。
然,小女孩只是点点头,就被母亲拉回了身后,桦离萧看到了她眼中微微闪烁的恐惧,似乎已经相信了母亲的话。
“走啊,这里不欢迎你!”
“就是就是,诱拐孩子的败类。”
“上哪来回哪去。”
桦离萧有些颤抖着的吐了一口气,“我没有。”
“没有?没有为什么接近我家银儿,简直是胡说八道,看你穿得这么穷酸,就知道你是想要将孩子拐来换些钱财,你们这种人,要粒米要碗粥我都不会施舍你!”
身边的人不断附和着,场面有嘈杂了起来。
桦离萧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想知道自己走了这么久的目的是什么,是啊,他走了很久很久,他好想走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回过神来,对了,我还不能休息啊,因为这里,有这么多愚蠢的人,等着我——
了结他们的命啊!!
他的心中有一团火。
“……我最讨厌误会我的人。”
一抹无形的剑气,像一圈光环,以桦离萧为中心陡然爆发!
所过之处,血,浸染当场。
几乎所有人都倒下了,只剩那个小女孩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画面突然苍老的像一幅毫无光彩的油画,有红色的染料泼洒与渲染,远边即将垂落的夕阳将他们倒下的身影照亮,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开来,光与影叠和在一起,一个身穿麻衣的青年和一个幼小的少女在这样的一般场景中相对着,像是油画中两个引人注目的点缀。
桦离萧突然又笑了起来,黑色的碎发有一簇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他鄙夷地看着夕阳下的寂静。
然后,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这时的他,笑得放肆,笑得令人发悚。
小女孩儿突然哭了起来,宛若一场灾难过后,一个幸存者凄凉无助的叫喊。
不知笑了多久,桦离萧渐渐止住了声音,然后,瞳孔微微收缩,他听到了那个女孩儿的哭泣,也看到了,远处渐行渐近的一道道人影。
桦离萧半跪了下来,就这么蹲在了小女孩儿的身前,盯着她,盯着她那张瓷娃娃般的面孔,笑容若隐若现。
他一次又一次地擦去女孩儿脸上的泪,而那一颗颗明亮如朝露的泪滴依旧伴着哭啼声垂落。
他微微笑着,笑得有些邪魅。
“别哭,别哭,”桦离萧像是在梦呓,“哥哥之所以杀了他们——”
他将发凉的唇轻轻靠近了女孩儿的耳畔。
“是因为,他们都该死啊。”
女孩儿的哭声戛然停止,像是愣住了一般。
桦离萧再度笑了笑,站起身来,缓缓远去。
远处,有破空声响起,驯兽的嘶吼与强大的梵气波动让桦离萧的面庞轻轻发抖,只不过,他手中的剑,被握得更紧了。
那是这座巨城的强者,此时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一路上我到底杀了多少人?嘶——还真是记不起来了啊,”桦离萧挠了挠脑袋,“不过,”他做作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冷漠,眼瞳中透着萧杀。
“不管是眼前的,还是过去的,你们都一样,你们都该死。”
剑,悄然划出,没有丝毫的梵气,有的,只有凛冽到绝顶的剑意。
他梵气尽失。
是的,不论过去现在,他都是。
他是个废人。
也许过去是,但现在…
天将暗。
那个倚着剑的身影,渐行渐远,留下了遍地的狼藉与一串长长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