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汽车夫驶了多久,四周仍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已经停了,这会子倒生出许多寒意来。
不一会,看前头驻着军队,一列列哨岗扛着枪走来走去,显然是一处军事重地,汽车夫沉声说了句:“少夫人,前头就是了。”
静姝心提了上来,砰砰的跳着,含糊的答应了声。
到了岗哨那里,例行的检查,汽车夫探出头来:“是少奶奶来了。”守卫的士兵看了一眼车牌,认得出是府上的车,敬了个礼,招手便搬开了那铁蒺藜,车子一路驶过去,到了一处矮矮的门房前停了下来。
沈寅初正在跟一群人讨论图纸,屋内两只火炉生着火,像是许久没人打理,明明灭灭的,风一吹,都不禁拢了拢衣服,沈寅初跺了跺冻僵的脚,拾起桌边的茶杯,入口才发现已经冷透,带着些许冰碴,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下去,又重新规划起来。
过了一会,似乎是讨论出一个结果,沈寅初点点头道:“就这样办吧。”像是累极了,倚在太师椅上,闭上眼睛,双手抱在胸前,不知道在想什么,徐绍安轻轻的带上门,走到门口,看见一辆熟悉的汽车停在门口,刚想上去问问,见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那人穿着红色的披风,白狐皮缝边,踏雪而来,倒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昭君,徐绍安愣住了:“少夫人,你怎么来了。”
静姝抬了抬风帽,见是徐绍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临君在吗?”
徐绍安道:“公子爷在里头呢。”又停了停:“标下还有些事情,就先下去了。”一招手将门口的侍卫都带了下去。
静姝见他们都走了,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直立在那雨廊下也不敢进去,过了许久伸手微微推开一扇门,屋内的炉火已经灭了,进来亦觉得十分冷,沈寅初斜躺在太师椅上,眉头皱着,呈着坚毅冷峻的线条,静姝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十分冰凉,见他脸上的疲态,又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的盖在他身上,守在他身旁。
静姝伏在他身边,听见他的心跳在耳边震动,又想着自己这一日,真是太荒唐了,不由的不太自在,转过脸打量起室内的陈设来,黎北的机场才刚开始建,这件屋子看起来也是仓促布置起来的,东边窗下一对太师椅,并着小几,里头的门没关,看着里头一架西洋的弹簧床,床上的被褥都是簇新的都是鸳鸯喜字的图案,静姝认出来,那是结婚时自己的陪嫁被子,没想到他来到黎北,还带来了,想到这,心里不由的一阵暖意荡漾开来,偷偷的微微一笑。
沈寅初睡得本是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搭了件衣服在身上,本以为是徐绍安,但又问道那衣领上熟悉的馨香,不由的怔在哪里,自己不敢深想,害怕着只是个梦,又想到如果是个梦也好,但手上结结实实传来的温度,告诉自己,这不是梦,是她吗?
她又怎么会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金陵,可是身边伏着的这个人又是谁?
沈寅初不敢在继续想,怕是失望又怕惊醒了自己的这一场梦,但那触感良久一直都在,鼻尖的那熟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直闹的自己心神不宁。
“寅初,今天我坐了大半日的车子,偷偷的跑来的,连父亲都没有告诉,我肯定是魔怔了,二姐只不过提了一句,我就这样的来了,我又做了件傻事。”
静姝握住他的手,低声的喃喃道。
沈寅初睁开眼睛,笑着说:“恩,可不是透着十足的傻气吗?”
静姝听见他搭话,抬起头直羞得捂住脸:“你怎么这样坏,何时醒了都不说话。”
沈寅初哈哈大笑,坐起身来,拥住她:“外头这样冷,你怎么来了,我一早就醒了只是不敢睁开眼,害怕这一切只是个梦。”话中微微酸涩,又握着她的手,问道:“路上可还顺利,冷不冷。”
静姝只是摇头:“你这里连个火炉都没有生上,过的真是清苦,我都不知道。”
沈寅初用下巴抵住她的头,满心欢喜,只觉得恍若梦境一样的不真实,仿佛只有像这样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才能确信她是真的,这一刻是真的。
“静姝你肯过来,我真是高兴,你给我这样大的惊喜。”
静姝抬起头,轻轻的说:“今天是小年,我偷偷的跑出来,不知父亲会不会恼我。”
沈寅初笑着说道:“这会子想起来怕啦?”又像是心满意足,对着她笑着说:“父亲想必也能理解,你可安下心罢。”
晚间,静姝来到黎北的事已传遍队里,每个人见到她都停下来敬个礼说上一声少夫人,静姝实在不好意思,只待在房中也不愿出去了。
沈寅初开完会,回到房中见静姝坐在榻上,一心一意的剪花枝,旁边的白釉细瓷花瓶里稀疏的插着几枝开的正好的梅花,沈寅初静静在看着,只觉得即使把天下捧过来,也不愿意用这一刻去换,屋子里重新生了火炉,衬着梅花的香气,甜腻腻的。
静姝抬起头,看见他嫣然一笑,耳畔早已通红,如傍晚的落霞映在脸上,不好意思的说道:“总归要过年了,供瓶梅花,也添添喜气。
沈寅初盯着她,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你来到这里,我觉得家就到哪里了。”
静姝笑着垂下头:“傻话,父亲那里就不是家了?”
沈寅初笑了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是不一样的。”
他们俩就这样坐着不说话,虽是不说话,但两人心里都有一种沉静的欢喜,静姝一路上心惊胆颤的,现在终于坐在他身边了,手里插着花,屋子里暖洋洋的,而他就在身边,虽是这种家常琐事,也让她有一种踏实的安稳,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所求的吗。
半晌,她问:“公事都处理完了吗?”
沈寅初站起来,冲着她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夫人既然都寻到这儿了,我也只好偷个懒了。”
静姝啐了一口,微微一笑:“我可不能耽搁你的正事呢,你要去就去,不要把帐算到我头上去。”说完将手中的花枝往瓶中一插,拍拍手走向卧房去了。
沈寅初笑意盈盈,也跟了过去。
一大早,外头响起敲门声,静姝翻了个身,见沈寅初已经起来了,正在穿戴,挣扎着要坐起来,沈寅初按住她:“时辰还早,你多睡一会,年关将至,这几日工事会忙一点,我过去看看。”
静姝点点头,重新躺下,一双眼睛看着他穿上戎装,自己还是很少见他这样打扮,现在一看,英气尽显,带他穿完长靴,看她还是睁着眼睛瞧自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由的笑道:“快闭上眼睛,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回去。”
静姝藏到被子里,闷闷的说道:“你还不快走,有事情在身,还在这里磨蹭。”说完也不由的笑了。
沈寅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谨遵夫人命令,为夫这就走。”
静姝探出脑袋,见他果然一步步的走了,轻轻的关上门。静姝听那皮靴踏着石板路上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由的挂着微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