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饭时分,静姝和心莺一人抱着一份买回来的栗子酥,急匆匆的走着,眼看再拐个弯就到家了。
“姝妹妹”
静姝停下脚步,那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中闪出一个人影,竟是孙存周。
静姝做梦也没有想到,再一次见着他竟是这种场面,前后看了一眼,轻声道:“孙公子。”见他面色憔悴,颧骨深深的凸起,不胜病态,忍不住问了一句:“孙公子身子还好?”
孙存周只怔怔的看着她,也不回答,只问道:“姝妹妹这回真的是要嫁人吗?”
静姝听这话,也不敢看他,只轻轻的点点头,过了一会说:“上次的事是静姝对你不住,望孙少爷早觅贤妻,也好让静姝安心。”
“你只求一个安心吗?”孙存周像是说不出话来,半晌又问道:“他对你可好?”
静姝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对我很好。”
阳光透过桂花树细碎的叶子,层层筛到他的脸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光斑,孙存周抿起嘴,半晌说道:“既然他对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静姝看着他只觉得他比上次见面更见消瘦,还是那袭月白长衫,盈盈孑立,更显得落寞,心中暗叹,自己还是负了他。
孙存周长长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要将她扣在心里,良久,慢慢说道:“姝妹妹,你一定要幸福,这也是我对你唯一的心愿了。”又过了一会,像是轻吁了一口气。
“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走。”
静姝心里五味杂陈,不忍再看他一眼,只好施了一礼:“孙公子保重。”拉着心莺便走了。
孙存周看着静姝一步一步走远了,慢慢的笑出声来,脸上的表情悲凉不已,只叹道,即是亲口听她说了,自己也可以死心了。
走到后门,两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那里,正准备偷偷潜进屋去,却听到身后有人道:“顾小姐。”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手中的栗子酥便掉到了地上,转身只见是徐绍安。
徐绍安微笑着说:“顾小姐,公子爷在车上等你。”
静姝瞧着那车里黑洞洞的,都泊在墙角的阴影里,想着沈寅初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不知有没有看见孙存周,不由的偷偷的朝那里打量了几眼,见什么都没有看见,才放心的过去,心莺早瞧着眼色在一边静静的候着。
沈寅初推开车门,冲着静姝笑着:“上来吧,坐一会我就该走了。”
静姝坐上去,说道:“怎么来了也不进去。”
沈寅初从后头拿了许多点心出来,说道:“你的胆子也太小了,说个话都能把你吓到。”静姝心里砰砰的跳着:“什么。”
沈寅初指了指她手中的栗子酥,笑道:“刚才我可是全看见了,至于都吓地上去嘛。”
静姝听他说的原来是这个,抿嘴笑了笑,说道:“你来了多久了?”沈寅初递上那些子点心:“没来多久,映月楼的大师傅要走了,我特地来给你装上些,够你吃一阵子了。”
静姝接过来,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为着这些子点心,也值得你巴巴的跑一趟。”沈寅初看她嬉笑,眉眼弯弯,身上传来一股子幽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虽不甚浓,但幽幽沉沉,甜甜腻腻,闻之让人心神激荡,便问道:“你涂的是什么香水?”
“香水?”
“我并没有涂什么香水。”
沈寅初端详着她,看他发鬓中缠着一朵娇嫩的晚香玉,不由的笑了,对着她说道:“名花倾国两相欢,虽是旧喻,但与你,是再合适不过了。”
静姝回过神来,伸手抚了抚耳后的那支晚香玉,红云满面,垂下头轻声说:“你就知道笑话我。”
沈寅初低低的笑着。
过了一会,徐绍安犹豫着过来敲了敲窗:“公子爷,时间马上到了,得出发了。”
沈寅初敛住笑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静姝说道:“那你去忙吧,我回去了。”
沈寅初看着她说道:“老爷子在黎北建了个飞机场,让我去督军,这些日子可能会忙一些,不能常来看你了。”
静姝转过头去:“谁让你来扰我了。”推开门下车,看了他一眼,含着笑走了。心莺跟着静姝在后面痴痴的笑着:“姑爷真会心疼人。”静姝白了她一眼:“多嘴。”说完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顾母这次病势沉沉,每日只靠着参汤吊着,顾府虽是药店,但兵荒马乱药材不全,也只能吃一副算一副,沈寅初听说了,派人送来好些老山参来,这日顾母瞧着精神还好,拉着静姝说道:“兜兜转转这些圈子,最后还是他,看来倒是天意了。”静姝听到这,脸色微红,想到沈寅初,也不由的笑了。
外头刮着风,阴风怒号,天色晦暗不明,下着雪沫子,不一会就变成纷纷扬扬的大雪来,屋子里倒是暖洋洋的,静姝披着大氅,手中握着手炉坐在榻上,心莺从炉火里掏出一个橘子,整间房都透着微酸的芬香来,递去给静姝:“小姐,吃个橘子吧,这天气这样冷,真是怪。”
静姝接过来,那橘子刚从炉灰里掏出来,还是温热的,握在手心也不着急吃,只不时的对外头张望着,显得心不在焉的。
“三妹妹在吗?”
沈子初推开门,笑着进来:“你这里倒是舒服的很。”
静姝站起来:“二姐,你来了。”
沈子初笑吟吟的过来说道:“今个小年,我来府上看看,刚才父亲那里过来。”对她扎眨眼睛说道:“三妹不要着急,三倌最迟二十七就该回来了,你说父亲也是,你们俩刚结婚正在蜜月期呢,就把他指去造机场,真是不会心疼人。”
静姝被她说的越发窘迫,只道:“父亲也是有他的道理,二姐不要打趣我了。”
沈子初知她素来脸皮薄,爱害羞,也就笑笑罢了。
过了一会,见静姝安静的坐在榻上,叹道:“你这性子就是太沉静了,年轻人还是活泼些好。”
静姝眸子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沈子初瞧着外头的雪说道:“这雪下了大半日,天都亮了,过会子也该放晴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黎北,其实也不是太远,老三一个人在那里也真是闷……三妹妹,你要不要去看看飞机场?”
静姝被瞧着不好意思,只道:“父亲让他在那里好好督军,我过去扰他,只怕是会耽误他的事。”
沈子初忍俊不禁,掩着嘴偷笑:“我的傻妹妹,你要是去了,老三可不得乐疯了。”
静姝还是摇头:“这不行,我不敢的。”
沈子初站起来,不由分说,拉着静姝:“三妹妹定是读书读傻了,你看戏词里那些才子佳人偷偷见面的时候,不都是一肚子喜欢,你放心去好了,父亲那里我替你说去。”
又对心莺说:“快去给你家夫人备些衣服,吃食。”心莺伶俐的答应了声,跑了出去。
就这样推推搡搡,静姝已坐在汽车上,沈子初对着车窗笑着:“去吧,我那傻弟弟可是想着你呢。”
静姝坐在车里,不知是密封太好喘不过气来,还是激动,脸上红扑扑的,摇下车窗,深吸了一口气,看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像是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自己一座车子,在这路上奔驰。
路并不好走,刚下过雪,路上微滑,司机驶的极慢,偶尔有些颠簸,静姝坐在车上,想着自己真是胆大,不禁攥紧了手,手指上套着的戒指,冰凉凉的,像是小时候在后院里摘下的那一片薄荷叶,清清凉凉的,心头渐渐平静下来,可脸还是烧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