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春色向落霞借嫣红,
楼外楼望山外山又千重,
愿我长安,以长以安,诗酒酬唱正浓,
盛唐之春尽在此中。
贞观十一年的长安春一如既往的美如诗画,李治难得清闲的漫步长安街头,今日是正式求见卫公李靖的日子。因为上月于世宁以为李治的学业已不必时时督促,故改授业时间为一月一次,其实这一次也是交流探讨的成分居多,所以李治清闲了许多,恰逢李靖近日朝中职务交割完毕,李治便巴巴来访。
卫国公府早已听过此事,此刻中门大开,见李治走进街角,家仆连忙进府请老爷出来迎客,李靖此时已近古稀之年,然而精神矍铄,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却是满面红光,看来致仕引退对他来说确实安逸。
“晚辈李治见过卫公。”李治对眼前这位大唐军神颇为敬佩,故一揖到地,且语言谦和。
“老朽当不得殿下大礼,况尊卑有别,还望殿下慎言。”李靖老而弥坚,自不会在语言上过于迟钝,甚至词锋颇为犀利。
“老国公当得,父皇尝言与我,‘卫公乃国之重臣,吾之兄长,吾之膀臂,军神也!’况父皇去岁准我追随卫公左右,学习兵法,故当执弟子礼,莫非晚辈乎?”李治不敢大意,一通马屁上去立即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陛下盛赞,老朽受之有愧。老朽于兵法一道,所知甚浅,况年老岁衰,垂垂老矣,国朝尚有任城王、河间郡王、英国公兵法如神,殿下若有志于兵道,可往而询之。”
这边李治还未开口,府中就有个稍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女声传出:“李老匹夫,你是要我把你那一屋子兵书葬进墓中吗?晋王殿下快请进府详叙,不必理会这顽固老头”,话未说完就见一老妇风风火火冲出府来,还有一红衣少女紧随其后,却是追之不及。
“晚辈见过一品夫人,家师曾屡言与我,夫人侠名远播,倒让晚辈顿生闻名不如见面之感。”说着也是一揖。
老妇闻言竟是亲切的拉起李治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才拉李治进门,边走边道:“啧啧,早闻孙真人收得高徒,果然风神朗俊,老太婆不懂礼数,还请殿下不要见怪,尊师曾救过我老太婆多次,却是报之无门,深感遗憾,今日便替那老头收了你这高徒,师娘托大,叫你一声九郎可好?”
这边李靖先是一脸苦相,只得默默跟在二人身后,惊见夫人没走几步便又停下,言语之间竟是收下了这徒弟,不由瞠目结舌,却也无可奈何,原本康健红润的脸色憋得更是红了几分,颈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李治自是喜不自胜,没想到孙思邈口中的山人自有妙计竟是如此意外的惊喜,连忙顺杆爬,欲拜下见礼,“九郎拜见师娘。”身体却被托住了,自己一年来修习内力所得庞然巨力竟被老太婆硬桥硬马接住,对方依然神闲气定:“九郎不必多礼,我等江湖儿女不必拘礼于此。”
老太婆口无遮拦,言语之间竟是把李治也当成了江湖人士,听得李靖一头黑线。李治转头欲拜李靖,却被红拂女一把拉住:“那老匹夫适才刁难于你,拜他做甚?这府里诸事师娘我皆做得主,让他教他便得教你。”说着拉着李治往府内走去。周围一众下人都是忍俊不禁的模样,李靖只好视而不见,一张老脸更有转紫的趋势,却只能跟上老妻。
这红拂女待客之道确实不同一般,将李治请进了花园而不进堂屋,丝毫没有生分之意,李治见其真性情,不有大生好感,口中师娘叫得老太婆心悦不已,他国公府中虽有二子,孙子却是一个也无,都是孙女。落座后红拂女先是问了孙思邈和长孙皇后的身体情况,而后又絮絮叨叨跟李治追忆行走江湖的英雄事迹,李治的刻意逢迎之下不由老怀大慰。不久就要考校李治武艺,李治知其武艺高明,也不推辞,解下佩剑就往场中走去。
李治的剑法学自孙思邈,配合内功心法使出,心意所致,内力畅行无阻,与剑法相得益彰,老庄逍遥之意融入其中,端得潇洒自如,宛若神仙人物。红拂女老来已弃红拂不用,一柄装模作样的寿星杖却是虎虎生风,丝毫不见老态,一袭红袍随身形舞动翻飞,一时间院落中木叶纷飞。
李治虽则经验不足,然得名师教导,又无甚思想负担,故攻多防少,锐意进取。红拂女半生江湖,械斗无数,经验无双,又有意考校,故防多攻少,游刃有余,然招式狠辣,间或瞅准缝隙,放手一杖,李治便不免手忙脚乱,李治若有所悟,慢慢不再拘泥于固定招式,此招未老已然中途变招,渐渐适应了红拂女的节奏,不由更加斗志昂扬。
李靖在旁观战,见李治虽则剑法轻灵,身法灵巧,但终不失堂正之势,更兼天赋异禀,悟性上佳,不由暗自点头。
终究考校而非生死之战,故数百招以后李治攻势渐缓,片刻之后两人相视一笑,收招而立。李靖见李治年纪虽轻然收放自如,不役于情绪,心里更多加数分。
红拂女额上见汗,道:“九哥儿人俊俏,剑法更俏,不愧是名师高徒,可惜剑未见血,狠辣不足啊。”
李治喘息渐止,汗湿后背,暗想自己自穿越以来,久居深宫,又哪里让剑见血去,嘴上却道:“九郎谢师娘手下留情,学艺不精,倒教师娘见笑了。”
李靖在一旁难得接口道:“殿下过谦了……”
却被红拂女打断“殿什么下,老头你叫的如此生分是存心跟我唱反调是不?”
李靖只得改口:“九郎学剑数年便练得如此武艺,天分才情,名师勤奋缺一不可。”
李治见其改口,不由一乐,忙道:“多谢师傅夸奖。”
之后红拂女又指点了一些李治剑法身法中的不足,便借口离去,将空间留给老幼师徒。
李靖道:“既然殿下有心学兵法,老朽便托大忝为王师,只是兵道凶也,九郎还当慎用之。”
李治听罢重新见礼,自然被李靖阻止。之后二人便就一些兵事常识聊了起来,多是李治惑而卫公解之,这也让李靖见识了李治博闻强识的一面,两人相谈甚欢,直至下人来请用饭。
饭后李治便离开了卫国公府,行前约定求教时间,李靖另行叮嘱道:“兵法之道不上战场,到与棋道颇有相似之处,九郎若有心,不如花些功夫。”
是夜,卫公书房内,红拂女,李靖。
“孙真人的信你也早看过了,为何为难九郎。”
“国之重器,岂可轻授予人,况今朝堂三分,这晋王……”
“唉!朝堂之事,你个致仕之人何必多操心?再说陛下既然准你致仕,又让九郎跟你学兵法,自然是做出了决定。况九郎乃是张真人卦中应命之人,天意岂可违乎?又观朝堂三人,天分才情,心性人品,可有及得九郎之人?”
“你说这些,我又岂会不知,只是观殿下移民之策,所图必然不小,这天下承平未久,只怕……只怕刀兵过盛啊!罢了罢了,想我大唐兵锋,又曾惧过谁?老夫就再被甲百年何惧?”
灯灭,两人眼中的焰火也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