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万年县城郊,严冬已经接近尾声,肃杀不减,一百零九名玄衣骑士纵马疾驰,奔向城郊一座庄子,所过之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分。
庄子名唤聚贤,比起长安城中或有占地一坊的庞大建筑群,无论规模亦或是建筑样式,都十分寒酸,但装个几百人还是绰绰有余,庄子的主人今日破天荒来了一次,刻下竟卓立于大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随着汉风等产业的风靡,西行商队的规模化,李治的钱袋子慢慢鼓了起来,富可敌国是笑话,富甲天下倒是可以争取,这样的庄子自然不被九财神放在眼里。
风尘仆仆的骑士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两百一十六匹骏马和马上的骑士一样的肃穆,动作整齐划一,翻身下马,向着眼前的少年行了一个演练了无数次的军礼,四日星夜兼程,其间千二百里,每一匹马每一个人脸上都有掩不住的疲倦,但是三年以来的酷烈训练让他们坚持到现在,甚至还能保持队形完整。
李治一言不发,同样回礼,一对一百零八第一次灵魂的碰撞在无声的动作中完成。接着,目光炯炯看向眼前百来号人每一张脸,骑马姿势,甚至一身玄衣是否整齐。这伙人将是自己纵横大唐的根基,征服天下的伙伴,对,伙伴。尽管已经穿越了十数年之久,李治依然不能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他是孤独的,彻骨的孤独,因为背负着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秘密,因为所有人的思维方式世界观都与他截然不同,因此任何任都不能真正的交流。而眼前这批人,将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撒下的第一批种子,印上了属于未来的印记,他们将坚决贯彻李治的意志,李治就是他们的天。
李治的目光从最后一个人脸上收回,骑队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连马匹的响鼻都不曾听到。“三年训练至于斯日,千二百里四日便至,本王以尔等为荣!”
不大的声音在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平静的骑队散发出了气焰熏天的生气,似乎一百零八个寂静的灵魂在此刻被点燃。三年前他们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落魄少年,被神秘人带到那个神秘的山谷,接着便被强行灌输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信念,李治就是他们的天,刚才,天谕言“以他们为荣”,这是他们第一次当面聆听天谕,也是对他们的新生最好的肯定。
“殿下的声音真好听,比我想象中的还好。”在这个严肃的时刻,刘小宝居然无厘头的想道。刘小宝是个腼腆的少年,只有十四岁,说来只跟李治童年,只是三年的高强度训练和充足到过剩的营养,使得他看起来比这个年头大多数二十岁的男子还要高大健壮。从来没人知道,他心里有个在他看来大逆不道的想法,就是能够有一天与教官嘴里的李治殿下同桌而坐,聊聊家常喝喝酒,讲讲他四年前因为黔中连年干旱而饿死在自己眼前的父母,聊聊自己妹妹的婚事,聊聊自己与殿下共同的理想,让大唐子民吃饱穿暖。
“现在,休整。”长途奔袭的体力消耗无比惊人,千二百里,在这个交通极度困难的时代,称得上战略性机动,眼前的少年用战术机动的时间完成,背后的疲倦,可想而知,尽管现在就想更多了解自己的依仗,李治还是让他们早早休息。
是夜,李治没有回到王府,而是在城外侯君集的大营中住下,此次出兵李治的头衔是宣威将军,从四品上的品阶,相比李恪李泰初仕便是一州都督正三品的官职,差距不小,不过考虑道麾下辖有两府之兵三千人,而且均来自北衙禁军左右威卫,军号“羽林”,权利其实并不见得小很多,而且军职比文职来的金贵也是公认的事实,要知道苏烈夜袭阴山直闯王帐的泼天奇功,也不过封了个左武侯中郎将从四品下的军职。
夜深,李治来到庄子,悄悄进入近卫军的营房,近卫军是李治此次西征给他们的番号,一百零八成员,不多不少。高强度长时间跨度的运动后,睡眠格外的沉,加上身处军中,鼾声如雷自然少不了,因此李治的到来并没有惊醒平日里警觉的少年们。李治以一个加上前世近四十岁人的心态,穿行在通铺之间,偶尔掖掖被角,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却不见身后总有几双黑夜里依旧掩不住光芒的眸子,悄悄开阖,复又有水光闪烁。
冬末,冰雪消融,混着露水给黄泥夯实的校场上了层色,边缘墙角已经探出了些许绿植。卯时,近卫军全员已经按照平日里的训练队形整齐列好。点卯的是李治,对于这批少年,李治真的愿意花十二分的精力。
右首第一,“高胜!”
“诺!”应诺者年方十五,面容刚毅,体型修长,右眉上有道明显的缺损,看上去却是突厥弯刀带来的伤疤。李治手中并无名册,向应诺者走去。
“河东道云州人,贞观十年救于突厥刀下,生撕野狼数***曰上上。”高胜的父母家人死于突厥叛乱部落刀下,不过死的有血性,云州边民素来尚武,村子里三十条汉子寡不敌众,还是拼掉了突厥三十五个壮汉,其中一枚匪首就躺在年仅十岁的高胜手边!代号天魁!
“是”
“黄汉杰!”
“诺!”应诺者同样十五岁,面容俊朗,眉眼如剑,狭长锋锐,同高胜一般并没有夸张贲起的肌肉,兼顾了爆发力与灵活性。
“河北道营州人,贞观十二年救于高句丽商队,生撕野狼数***曰上上。”黄汉杰家是辽东小有余钱的殷实人家,父亲甚至跨境高句丽娶了异国女子以为小妾,不成想那女子沦为货物是因为隋征辽东而家破,后随叔父落草为寇,生平痛恨中原人士,此番伪嫁便是怀恨复仇,引马贼入营州,致使黄家家破,那女子的头颅便是年仅九岁的黄汉杰取下,黄汉杰辗转被汉风的商队买下,获救时已是奄奄一息。在近卫军中与高胜并称双熊,结果在与高胜决胜时险败半招,代号天罡!
“是”
“卢筍!”
“诺!”应诺者年方十四,像是是个清秀纤弱的白面小生,书卷气浓郁,只是一双三白眼总让人感觉目中无人。
“河北道幽州人,贞观十二年巧遇于并州太原府,生撕野狼数二,术数评曰超品,军略评曰超品,阴阳术评曰超品,总评曰上中。”卢筍也出自幽州望族,却是庶出,自小聪慧近妖,因目下留白过多,以为不祥,受尽白眼,年十岁时母亲因病无药可医过世,卢筍愤然离家出走,竟是独自辗转流落并州太原府,甚至误打误撞走进了山谷警戒区域。在营中以多智儿力弱闻名,所杀两头野狼均非亲自动手,而是近乎奇迹般令两狼相斗,而后轻松取其首级,据说当时目睹现场的人包括教官都留下了阴影,代号天机!
“是!”
……
“刘小宝!”
“诺!”应诺者似乎想起了昨日自己的非分之想,脸颊公然热了起来,幸而脸黑不易察觉。
“江南道巫州人,贞观十二年在黔州汉风酒楼供职小厮,生撕野狼者五,善易容,善经济,善用间,总评曰上下。”刘小宝是为数不多家中还有亲人的少年,妹妹唤作刘小贝,在黔中巍峨的深山里,这两个无疑都是上佳的好名字,比起狗剩啥的好听许多。兄妹两被神医孙思邈的再传弟子碰到时,腹部肿胀如鼓,其内净是白胶泥!可见所谓盛世贞观,不过关内河东数道,总有人食不果腹……刘小宝后来被送到汉风饱餐了一顿,执意要卖身还饭钱甚至做起了打杂小厮,后见其聪明伶俐,便由送往并州。不成想这说谎脸红的腼腆孩子竟是天生的间谍和天生的商人,代号天哭!
“是!”
……
“陈跖!”
“诺!”应诺者身材瘦小,眼小如鼠,偏巧门牙硕大,颧骨外张,活脱脱一副鼠像。
“淮南道扬州人,贞观十一年救于扬州,生撕野狼者一。评曰下下。”别看陈跖评价不高,出生却是特殊,据其本人言乃是传承数百年盗门亲传弟子,所以被“救”于牢狱,却是窃的柴家的产业,所谓“救”其实用“抓”更为妥贴,因为身怀绝技的陈跖自己已经逃到了大牢之外,却一脸撞向了苦主——柴家大管事,所幸管事见猎心喜,而柴家又素来招揽各类奇才,于是顺手收下。代号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