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为了自己的恶趣味,给薛礼准备了演义里的装备,白马白袍,银剪戟,震天弓,装备起来,确实威风凛凛。这时的薛仁贵初入军营,面对李治这个王爷有些拘谨,对李治的厚遇感激不已,在李治提出上马比试后,打量着李治相对单薄的身体,憨厚的挠挠头,道:“殿下,臣自小臂力有异常人,只怕……”
原来是怕李治不敌丢了面子,旁边的柴哲威哈哈大笑起来。
“仁贵无须担心,本王心中有底。”说罢提戟上马。
薛礼只得跟上。宽阔的校场上两人策马对立,相距八丈站定,这个距离最考验战马的爆发力,因为没有空间助跑,加上长兵本身的长度,对战之人几乎瞬间就能接触。薛礼是白袍白马,银甲被身,威猛中带一点斯文气质,手中银剪戟足有四丈,端坐马上宛若天神下凡,这边李治一身玄甲,掩盖了颀长匀称的身材,跨下战马也是纯黑,背向阳光显得有些阴暗,冠玉也似的面庞有些妖异,手中方天画戟柄乃是韧木绞合而成,戟尖乃是陨铁所制,此刻斜指天地仿佛在吞吐阳光。
李治知道薛礼不敢抢攻,催马一戟刺出,端得快若闪电,薛礼本能格挡,却着实小看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王爷,这觉虎口剧震,银剪戟竟似欲脱手而出,胯下战马后退数步,李治也不抢攻,好整以暇端坐马上,一旁柴哲威不由嗤笑出声,不过薛礼毕竟是薛礼,瞬间回过神来,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战意,浑身气质不由一变,古来高手皆寂寞,谁不想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酣畅一战?
不用李治提醒,薛礼便已拔马冲刺,李治不敢怠慢,同样打马上前,瞬间接触,战作一团,戟来戟往,暴烈的力量交锋渲染出冷兵器时代的暴力美学,薛仁贵戟法大开大合,加上正值壮年,愈战愈勇,李治今天也是抛弃了精巧招式,而是依赖速度与力量配合给薛礼带来庞大压力,年龄上的劣势被悠长绵密的道家内力弥补,好一场龙争虎斗,一时间校场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紧盯着比斗的两人,一个个被感染得热血沸腾。
三百招过后,两人都是酣畅淋漓,李治开始减弱力量输出,转而精妙的招式连连出手,庞大的力量使得四丈长的画戟在李治手中灵巧无比,戟法天马行空;薛礼的戟法源自祖传,此时尚未经历过沙场百战磨砺,经验不如巅峰时期老道,但数十年如一日的专注和天赋异禀还是让他在戟法上造诣绝伦,一时间倒与李治斗得旗鼓相当。只是李治也有不可磨灭的优势,他的戟法驳杂又精通,李靖的师承自不必说,高祖亲赐的方天画戟附带有传自项羽吕布的霸王戟法,此戟法招式原本霸烈无比,有来无回,只是经由吕布这个天才的修改,更为注重技巧,也更华丽了许多,共分七式二十一招,不过李治早已融会贯通,也不至于从头到尾用一遍,往往福至心灵,妙招迭出,薛礼一时处于下风,数十招后,李治戟尖如毒龙一般直奔薛礼咽喉,眼见一点乌光在薛礼瞳孔中不断放大,却是回天无力,长戟尚在身侧不及撤回,李治戟法已到收发由心的境界,戟尖停在薛礼咽喉数分之外,一场精彩纷呈的交锋收宫落幕。
“殿下当真温候再世,薛礼不及也。”汗珠从薛礼下巴上滑落,喘息间收敛气息抱拳道。
李治同样大汗淋漓,接过柴哲威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才道“仁贵不必自谦,本王所仗不过一招半式,薛卿日后多多与京中高手过招,自当胜过本王。”
贞观十五年的春节前夕,高昌国王麴文泰拒绝朝贡,搁置已久的高昌问题积累到了临界点,朝堂上下喊杀声一片,李治亦将此前晋王府部众商议的奏折呈了上去,当日下午就被叫见宫中,皇帝千年不变的跪坐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见李治进来见礼,头也不抬,见李治跪了半晌才道:“稚奴啊,父皇不请你你是不进宫了?”
李治跪在案前正纳闷听这话不由恍然,老头原来是这意思。“儿臣不敢,只是宗正寺有规定,出阁的皇子不可随意进出皇宫,加上儿臣最近正在练兵经验不足之余有些分身无暇,所以……”
“哈哈哈哈,你个小滑头,从小油嘴滑舌,站起来说话吧,张德,给晋王赐坐。跟着卫公学兵法多年,训练五百个护卫你还分身无暇,要不要请卫公进宫问问,这些年你都是怎么学的?”皇帝半开玩笑道。
“父皇英明,明察秋毫,儿臣不及也。”
“得,朕不跟你胡扯,张德,请秘书郎颁旨,朕就赐你块牌子,随意进出太极宫,看你还怎么找借口。”说罢解下身上一块暖玉,递给张德。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李治赶紧跪拜谢恩,接过张德递来的玉牌,小心放好。
“稚奴啊,朕已两月没听你弹琴了。”皇帝说道,眼睛却是朝东,眼神柔软。
李治知道老爹又想起已故长孙皇后了,连忙让张德搬来古琴,焚香净手,盘膝在御案不远处坐下,略一调音,袅袅琴声就在御书房响起,李治守孝期间经常出现的一幕再次上演。父子都不说话,李世民继续批阅奏章,李治静静弹琴,只有这个时候,李世民会有一种错觉,他的无垢还在,所以三年来一直没有另册皇后。
乐音灵动的安静一直持续到晚膳时分,张德知道皇帝又要留晋王吃饭,知趣地多拿了一份碗筷,这是众多皇子中独一份的殊荣。果然,见张德示意晚膳时间到了后,皇帝先是起身活动了一下,接着便对李治说:“稚奴今儿就陪父皇用饭吧,张德,加一道安东鸡来。”
李治停止抚琴谢恩,张德领命而去。
李世民的食谱一如既往的简谱,米饭,炒竹笋,银耳白果汤,鱼鲙,长孙皇后最喜爱的青菜豆腐脍,李治喜欢的安东鸡,也只有半只而已。
御膳很快送到御书房,李治跪坐在李世民对面,古人讲究食不语寝不言,父子无多话,李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眼前的菜他一个人都不够吃,又不敢君前失仪,于是略显拘谨,李世民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把鱼鲙往李治这边挪了挪,示意李治多吃,李治也是饿了一天,御厨的手艺也确实不错,也不顾及那么多了,下筷子频繁了些,不多时便将两个荤菜一扫而空,才发现李世民早已歇下碗筷看着自己,半碗米饭依旧剩着,不由有些脸热,李世民却是哈哈一笑:“你这惫懒小子,朕一日的饭食都不够你一顿吃,可是出了宫填不饱肚子?”
李治连忙顺杆爬:“父皇见笑了,儿臣多日不得见父皇,心中思念,今日见着了,胃口也好了很多。再者父皇历来提倡节俭,儿臣见菜肴丰富,不忍浪费,便多吃了些。”
“张德,再去上只烤鸭来”李世民吩咐道:“朕是提倡节俭不错,可也没让你饿肚子,这汉风酒楼倒是奇思妙想,烤鸭酥脆嫩滑,肥而不腻,今日便让你打打牙祭。”
汉风的烤鸭怎么被宫中御厨盗版了,李治心中腹诽不已,嘴上说:“儿臣也听说这汉风风靡长安,诸多菜肴,匪夷所思又美味可口”
“嗯,我朝不禁民商,只是这汉风收费颇为不菲,只恐促成奢靡之风,治儿你怎么看?”
“儿臣以为,这汉风收费高昂,故食客住客多以官商为主,官商之奢,由来久矣,本朝以来,父皇与高祖皇帝提倡节俭,一改晚隋奢靡之风,加之天下战事纷争,不如开皇之时富庶,故天下俭朴,然父皇可曾想过,官商之流,囤积财富,若不用以奢靡,将用之何处?无他,屯田耳。隋末纷争,人口锐减,故我朝田众而人稀,行均田之制,按租庸调,以伉俪纳税,今天下承平,人口剧增,日久年深,势必田亩稀而人口众,均田之制,恐难存续,若官商屯田,则百姓赋税不减而收益不增,若有官商不仁者,则难免家破,长此以往,动摇我大唐万世基业啊。依儿臣看,这奢靡之风,倒是开得。”消费永远是生产的动力,正是从世界各地搜刮黄金白银的西班牙的强大消费能力,促成了对英国等手工制品的巨大需求,最终催生了工业革命。
李世民静静听,不搭话,待李治说完又思忖片刻,才道:“朕倒是第一次听说如此新鲜的论调,不过屯积田亩,确实是一患,治儿有此见识,出宫之后长进不小嘛。这奢靡之风,朕以为是开不得,你这论调若是被魏玄成听到,少不得参你一本,哈哈哈。”
“父皇所言甚是,魏秘监刚正不阿,恪守儒道,确实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过儿臣以为这汉风既然收费高昂,不如提高其税率,以供国用,另外,汉风所以收费高昂,在于手艺,在于情怀,在于文化内涵,而不在食材之昂贵,仔细较真,并不是奢靡,倒是格调颇高。更兼提倡古风,历练修养,不失为修身养性之佳地。再者,汉风所用之食材,皆长安两县百姓所产,如此说来,倒是养活了不少人哩。”
“治儿对这汉风,倒是评价颇高啊。提税之事,可有详细想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