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多年以来都有人管理,李世民登基后,一应家当都没有搬走,包括马圈里的马和书房里的书,武库里的神兵,李世民对宝马神兵以及珍本的喜爱,是举世闻名的。难怪李泰李恪均是封赏一片,而自己除了王府什么也没有,两人眼中还一片妒火。感情打包附赠了这么多。
立政殿内侍服侍福德长孙皇后多年,也伺候李治多年,这次跟着李治出宫,成了王府总管一应事物有他打理,李治倒也省心,李治并没有娶亲,因此立政殿的几个侍女也跟李治出了宫。
李治进入王府,一应王府属官除了王傅,长史与司马身兼数职得上朝,其余已经候在前院,见李治入得府来,立即上前见礼。
“臣许敬宗(刘仁轨……)见过晋王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言罢引领众人往聚义殿走去,然后吩咐众人落座,便让众人介绍自己司职所属,李治对上位者有着自己的理解,那就是适度保持神秘。
“臣刘安,忝为王府法曹……”未及刘安说完,李治就接口道出了刘安的履历籍贯,李治对自己这一众属官都下过一点功夫,加上过目不忘的记忆,这不过小事一桩,一众曹参不过七品小官,此时不免诚惶诚恐起来,李治也没让他们为难,便以王府诸事未理顺为由,打发他们下去干活。
此时只留下许敬宗和刘仁轨两人,许敬宗却是行跪礼道:“罪臣许敬宗蒙殿下大恩,无以为报,愿为殿下犬马”,说罢就要磕头。
李治也只是虚手抬起:“延族不必如此,当年之事父皇并不挂怀,此番回京,也是应有之理,只是王府鄙陋,倒是委屈延族大才了。”这许敬宗原是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拥立有功,官至中书舍人,只是人品有亏,贞观十年见率更令欧阳询样貌丑陋而大笑,被御史揭发,李世民便贬其为洪州都督府司马。李治知道他才学不差,更是日后对抗长孙无忌的马前卒,更兼敛财有道,便跟李世民求情,将他保回了回来。在李治看来,有才干的真小人比庸碌无为的伪君子有用得多。
这年头跪拜之礼用的并不多,许敬宗表完了忠心,也便站了起来。
旁边刘仁轨看得一头雾水,但同为王府属官,见同僚如此,不免心中发蒙。手下却不敢忙,见许敬宗站起来,忙起身再次见礼:“臣刘仁轨,忝为王府主簿,见过殿下”。
“正则不必多礼,说来本王倒是有亏于你,今秋之策,圣上甚是嘉许,本欲迁为新安令,本王爱才心切,将正则请来王府,倒是委屈正则了。”
此事刘仁轨进京也略有所知,本也略有怨言,新安令固然只是七品小官,但毕竟是一方父母,而王府不同,如果王爷庸碌的话,大概一辈子也没有升迁希望了。不过此时见李治磊落如此,心中不免嘉许,言语也稍稍亲近起来,“正则谢殿下赏识。”
“正则初仕参军,也是知兵之人,不知对我大唐如今兵事,有何见解啊?”
刘仁轨见肉戏来了,也不谦虚,“今上圣明,文治武功,今吐谷浑新灭,北地亦安,如若今上喜老庄,则当为承平之年。只是陛下为古来人杰,胸怀天下,又我朝承袭前朝诸事,前朝征高丽不果,陛下深以为耻,愚以为,东北当有一仗,另我朝新立以来,颇有汉朝武风,陛下或有志西域,况突厥灭而不亡,苟延残喘于西域,陛下必不会遗祸后世,今高昌如鲠在喉,又勾结突厥,推病不朝,臣斗胆妄言,刀兵不远矣,至于吐蕃之国,不毛之地耳,天寒人稀,食之无味,却易守难攻,不妨安抚怀柔。”
李治心中赞叹,如果没有自己,刘仁怀所言之策,就是唐朝外交策略的写照,“正则果然大才,我朝有人才如此,何惧高丽不平?何惧西域不平?”一旁许敬宗心里也是赞同。
汉唐文官与别朝不通,虽修文事,亦不忘武功,加之国家强盛,不惧刀兵,于是才有王昌龄“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的豪壮诗篇。
三人又畅谈许久,在李治的引导之下,两人都是各展学,一时间精彩纷呈,心里都暗自赞叹对方才学,更赞叹李治识人之术。
是夜,晋王府大摆筵席,一众属官悉数到场,李治引见诸人,周旋其中,众人欢饮畅谈,好不愉快。
酒宴结束后,一众属官才重新聚集在李治书房内,今天的酒并不是汉风的英雄泪,度数不是太高,在座诸位也都是海量之人,此刻也就微醺。客套寒暄的话酒宴说的已经够多了,李治便直奔主题,李治需要属下接受便习惯高效直接的沟通方式。
“诸位都是将相之才,本王千方百计将诸位聚于一堂,实为幸事。不知各位可曾想过身后之事?”
见众人脸上都是一片思索之色,便接着开口道:“老师现下位列中书,父皇不可一日不见老师,我以为拜相不过迟早的事,只是当今太子少师,少傅另有他人,老师若想更进一步,只怕时间尚早。不过老师书法闻名天下,敢问老师,千年以后,老师是书家知名更甚亦或是将相之名更胜?”
褚遂良摇摇头道,“凌烟阁二十四臣均是人杰,老夫只怕书家之名更胜一些,亦或是籍籍无名。”
李治又对苏烈道:“苏将军乱世从军,至今已逾二十载,贞观四年,直捣突厥牙帐,功不可没,足以青史留名。不知将军可有何志向?”
“苏烈当不得殿下厚誉,大丈夫从军,马革裹尸足以,苏烈只愿大唐承平。”
“好一个马革裹尸,古来武将,以孙吴为圣,只是天下为将者,多以卫霍为志,无他,开疆扩土尔。我大唐开国以来,纷争不休,今雄霸四邻,敢与汉武比肩,只是须知天下之大,非限于四邻所属,长安有商客,远万里而来,不见天际,昔班超远万里西行,亦不见地周。幸我姑父谯国公,于交州市舶司得一堪舆图,天下尽纳。”
说罢起身,揭下西面墙体上的上的巨大绸布,一张硕大无朋的地图现于众人眼前,所有人包括一直雍容淡定的褚遂良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之色,这一伙大唐的精英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眼界是多么的狭窄,大唐疆域之大堪称古来第一,现在发现不过是天下一隅,这极西之地,竟还有几尊威风凛凛的庞然大物。不过众人都是当世人杰,见此情景,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大唐开国以来,纷争不断,唐军越来越强,对手却是一个个倒下。此时的唐人有一股天下舍我其谁的凛然霸气,目光都是火热起来。
“不知诸位,可有意与我,纵马天下,驰骋东西,为万民谋福利,为万世开太平!”此时的李治穿越十三年以来,第一次展露自己的野心,一股压抑已旧的霸气透体而出,竟是灵台一片空明,修习已久的内力瞬时突破瓶颈,达到小成境界,一瞬间流转全身,奔涌不息,说不出的舒泰。
一众属下此刻都是震惊不以,褚遂良三年来与李治相处时长,早知他胸有沟壑,却不知竟是胸怀天下,吃惊之余不由自嘲,首次心甘情愿的以属下自居:“殿下胸怀天下,老臣愿追随王爷,建不世之功。”
余下众人见状也道:“我等愿追随殿下,建不世之功”,自古良将惧安宁,战争是他们功勋的盛宴,鲜血浇筑他们的荣耀,有谁会拒绝马踏天下的机会呢?
接着李治又介绍了地图上诸国的基本情况,话题由远及近,回到了西域,褚遂良开始介绍高昌的局势:“殿下也知,这突厥有东西之分,我大唐所灭乃是******,西突厥如今苟延残喘于西域,却依旧实力雄厚,今高昌与之暗通曲款,去岁陛下兆高昌王麴文泰进京觐见,此僚狂傲,以为高昌远隔七千里我大唐鞭长莫及,称病不朝,陛下甚怒。”说罢抬起茶杯润润口继续道:“况且今吐谷浑已灭,朝廷已经腾出手经略西域,这高昌如鲠在喉,扼要道而通外敌,窃以为此战不可免。”
“今晨正则所言亦是此理,诸位以为此战之关键在何处?”李治继续引导话题,稍稍为刘仁轨树立形象。
马周乃是长史,褚遂良后的王府第二人,此时回答也是责无旁贷;“麴文泰所仗,不过地隔遥远,我唐师补给不易罢了,故此战之要,在后勤补给,在精兵速决。”
“司马以为如何?”
两个文官总结完战略层面的关键,就需要专业的武将来解释战术上的要点了,苏定方道:“长史所言甚是,高昌地处沙漠,沙碛阔约两千里,地无水草,气候异常,大军补给不易,加之高昌不过数万人,故精兵为上,当速战速决,以骑兵为主,然高昌固然城墙低矮,但毕竟是卫国之战,难免殊死求胜,如无大型攻城器械,只怕不易速决。”
李治听完眉头稍蹙,苏定方所说的他都已想到,只是这攻城器械的问题,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唐朝的攻城器械以投石车居多,射程远,可远至五百米,威力也强大,可砸出直径近米的大坑,与西方配重式投石机不同,依靠绞索与人力储蓄能量,因此每台投石机需要两百人操作才能发射,因此适合大规模集团军作战使用。历史上高昌国人口不过三万多,而侯君集征调的大军是二十三万之多,固然其主要战略作用是威慑西突厥提供决胜机会,也不难看出大型攻城器械对人力的苛刻要求。
一众谋臣良将商议至深夜,高昌之策才初现雏形,又约定由褚遂良,马周,苏定方分别上书表明晋王府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