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过后便是晴天,不见前几日的阴沉,天空愈发的晴朗,临近夏末,已经有一些舒爽的凉意,微风徐徐,驱走身上的闷热,却吹不散心头的压抑。
今天注定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谁都知道,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天回来的这么得快。
菜市口是人来人往的必经之地,今天聚集的人尤其的多。不见喧哗,也没有喊叫买卖声。大家都面朝着一堵墙,一堵有些破烂的墙壁上那显眼的大红纸。
不是檄文,不是榜书,可比前两者来的更让人惊叹。
黑墨浓重,红纸衬托,只是简单的几个大字,看得人看的小心,读的人读的胆战,上面写着“今日午时,湘娘,杀。”
杀字圆润,一笔一划,满满透着凌厉与煞气,有心人嚼着这个字,心底蓦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个王大人是真的动了杀气。
湘娘出事了,这个消息传的很快,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赵天地今天很反常,以往这个贵公子这个时辰已经离开家里,不知道到哪里去撒欢野跑了。今天他在自己的小花园中找来几个手下,耳语几番,看那样子甚是严肃,反复叮咛知道几个手下一个劲儿的点头,他才稍稍缓和了脸色,却还是缩着眉头。这样子着实让人很惊讶,因为很少能有让赵家少爷这么认真的事情。
待几个手下匆匆离开时,赵天地犹豫踱步,沿着花园小路往大门口走去。
通向大门的路是主道,主道一头的大房子是厅堂,有客人时大多在这里接待,所以闲时很少有人在这,除了几个佣人定时间打扫。
赵天地走的急,一心奔向大门,身后有人叫住他:“你要去哪?”
赵天地听到声音整个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转身挤出一个笑容:“爹你怎么过来了?”
赵家老爷哼了一声:“怎么,不许我过来瞧瞧?”
赵天地道:“没有,只是今天没有来客,我就没想到爹会来。”
赵老爷招手:“跟我进来。”便走进了厅堂。赵天地思虑片刻就跟了上来。
刚一踏过门槛,赵天地就道:“爹,有什么事情吗?我还要着急出门。”
赵老爷缓缓坐下,斜眼瞧着他“你还有着急的事,除了出去玩耍胡闹,我还没见过你办神什么正经的事情。”
赵天地扭捏,看那模样真的有几分焦急“我不和你说了。”说完转身就要走出门。
赵老爷重了语气:“我看你敢走,回来。”别看赵天地在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真有能止住他的人,那个人就是赵老爷。
赵老爷老来得子,这一个儿子当然捧在手心里,不敢打不能骂,可论到大是大非面前,他绝对不是那种溺爱儿子的父亲。想想这个大的家业,能在他手中做的有声有色,除了一身的手段,更缺少不了上位者该有的气质。
那种气质赵天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平常时还没有觉察,到了关键时刻就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不锐利,不逼人,偏偏能拿得住他的死穴。
顿时有种内心慌得很的感觉。
赵天地只能停下脚步,在他父亲的眼神下慢慢走了回来。
赵老爷指着一边的椅子上:“过去坐好。”
赵天地很不情愿,明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如此,还是顺从的坐到椅子上。
这椅子坐的很不安稳,好像有钉子不停的冒出来扎他一下,然后缩进去,再冒出头来,又扎了他一下。左摇不是,右晃也不是,只是没有赵老爷的话,他还是不敢站起来。
赵老爷见他坐下后就不说话了,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只是拿起茶杯,掀起茶盖,扇了又扇茶杯里的热茶,直到冒出的热气微不可见时,才慢慢喝下一口茶,咂巴着嘴回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无声无息,可在赵天地的心理总有一种声音在警示,随着每秒的流逝,在不停的跟着节拍打节奏,“咚咚”声声慢,一秒是如此的短暂,在他眼里仿佛度年。
这是折磨,也是煎熬,赵天地内心焦急,不停抬头看着天色。
赵老爷依旧喝茶,赵天地仍然望着天,形成了一个循环。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氛围。
赵天地思绪良久才提起一份勇气,“噌”的站起来。想说什么话。赵老爷在他站起的同时放下了茶杯,说是放下,不如说重重摔在桌子上。
桌子是上好的梨花木桌子,梨花木稀少,桌子做工精良,价值不菲。那杯茶打翻在桌子上,茶水淌了半张桌子,顺着斜口缓缓滴下,湿了大片的地砖。
赵老爷呵斥:“怎么听不到我说的话?我让你坐下。”
赵天地着实被惊着,吓得了一跳。
赵老爷缓和了些语气道:“你要去做什么?”
赵天地道:“出去玩。”
赵老爷一拍桌子,茶水四溅:“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嘛?你是不是要去救湘娘。”
既然被说破,赵天地也不再隐瞒“是。”
“胡闹,你可知道王大人是什么样子的人,我知道你与湘娘交好,可这件事不是寻常的打打闹闹,一不小心是要丢了性命的。”见赵天地不说话,赵老爷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咱们是虽然是富商,却也是普通的人家,如何能与官宦家作对,你可要好好想想,要是你的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有好好的花花世界,还有好多的有趣的东西,你见过的没见过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放荡自由的生活,我就给你想要的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次我送你到南边,那里风景极美,玩意儿也多,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好的时候,一定叫你玩的开心。老关,赶快配辆马车,再挑选几个身手好的,陪着少爷出去游玩。”
叫做老关的管家进门,听后正要退下,赵天地出了声,道:“你还是不了解我。”
“什么?”赵老爷问道。
“你还是不了解我。”赵天地重复了一遍,定定看着他。
说出了这句话,赵天地的心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放下,再看着面前的父亲,总觉得自己有了点变化,似乎对这个一直都敬畏的父亲没了那种害怕。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了一件事,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曾害怕过父亲,真正害怕的而是自己,是自己的心。
原来自己从来都是这么的不自信,他在自嘲。所以他想要做一件事,一件想做的事情。
他娓娓道来,慢慢而有力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不务正业,但我有自己的原则,笑话也好,阻扰也罢,我是一定要做的。因为我想要做。”他扯下腰间的一块玉,那块玉双面刻着祥云,正面祥云上一个“天”字,反面一个“地”字,正与他的名字贴切。赵天地举起玉佩道:“这是你给我的,寓意希望我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前我没有做到,现在我想做了。”他走上前放在赵老爷面前,面对面对他道:“一个真正的人是不会放任身边的人有危险而置之不理的,何况顶天立地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