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你能确定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张老头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是神仙。”
青牛坚定道:“你是不是神仙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能够让我痊愈。”
张老头稍稍正了脸色:“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一定办得到。”
青牛道:“因为你在等,你在等我,所以我知道。”
张老头愣了愣,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绵长而有力,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倏尔停止了笑声,却依旧挂着温容,道:“和聪明人谈话,果然省了许多的力气。我可以帮你,至于恢复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说完起身,就要推门出去。
青牛这时出声道:“你还没有说你的条件,总不会这么好心吧。”
张老头背对着他,看不清什么表情,什么神态,却听得微乎其微的嗤鼻声:“我的条件很简单,和你一样,也希望你痊愈。”推开门,人就出去了。留下青牛一人埋头思索嚼着其中的意味。
夜来的很快,总是在人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的来临,然后慢慢弥漫每一处地方,渗透每一个角落。当最后一丝光亮被彻底的吞没,小小的破屋子里变得黑咕隆咚。
夜是寂静的,人在夜里会有很多很多的思绪与感悟。
地面愈发的湿冷,青牛浑然不觉。
他在想,想起许多的往事。
想起那片依山傍水的小村庄,想起拉二胡的瞎子,还有那个捧着鲜花的小姑娘。那些都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偏偏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一切都历历在目,深深刻在心上。
他忘不了第一次遇到那个姑娘,那份止不住的惊艳,和少年心底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到今天,他已经不再年轻,他也不在那个懵懂的年纪,他经历过很多,也遇见过很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岁月早已经将他磨砺,不仅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在心上留下抹不去的印记。
所以他知道的更多了,可越是懂的人情世故,越是觉得世态炎凉,人心不愧是最难琢磨的东西。
所以他怀念从前的那份单纯,怀念住进心房的那个姑娘。
屋外穿传来沙沙的响动,有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被人打开,借着清冷的月色,模糊间看到一个人的影子,那是张老头又回来了。随着他进门,身后又跟着一个人。
张老头掌上灯,顿时屋子亮了起来,才看清跟着的那个人的模样。
那人头发已花白,瞧着有些年纪,手中提着旧木箱子,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青牛认识他,他是镇子上的刘大夫,在街角的角落处开着一个医馆,医馆不大,但来看病的人却是不少,因为这个刘大夫对平常的小疾病很拿手,往往药到病除,湘娘也去过那里很多次,也多次称赞过这个人。
不过认识归认识,青牛对这个人却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只听说过他很少说话,为人和善,是个做实事的好人,顾能有印象。
可自己的伤不是什么小疾病,为什么要找刘大夫来?青牛有些费解,疑虑涌上心头。
刘大夫的确是个小大夫,一个大夫面对自己的病人,总是有着固定的手段,那便是望闻问切。
望,观气色。
闻,听声音。
问,问症状。
切,摸脉相。
这四步一步省不得,要一点一点来。
医学就是这样,容不得一点马虎,所以刘大夫一脸严谨走过来。
他严肃的望着青牛,揭开胸口的布条,布条时间久了,已经与血肉粘连,所以他很轻很轻。偏偏手法很快,快到让青牛没有丝毫的痛感,只觉得胸口有些凉,才发觉那布条已经被取下。
这人的手很修长,很白皙,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手,因为太年轻。估计做过许多的保养才能这样。
这双手很灵动,在青牛眼前闪來闪去,不得不夺了人的目光,不像是大夫行医,好似在弹着琴上下翻飞。
他看了那伤口一眼,也就是一眼,便仔细系上。转手拿起桌上的木箱就要走。这一望,他心底便有了七八分的明了,那剩下的步骤不做也罢了。
张老头拦住他道:“你还没有治疗,怎么就着急走?”
刘大夫道:“他没救了,我治不了。”
张老头还是不让他走:“没试过怎么知道?”
刘大夫看了他一眼:“没试我也知道救不了。”
“那你真的不行?”
刘大夫坚决道:“不行。”
张老头放下挡住的手,忽然笑了:“你知道你欠我条人命的。”
没了阻挡,刘大夫想走就可以走的,只是他不动了,良久才叹气,“我是欠你一条人命。”这次他不再严肃,反而微微有些悲伤,从他的眼睛可以看出来,那里虽然掩饰的很深,可依然还是掩饰,终究能被看透。
刘大夫对青牛道:“你可是不信我?”
不等青牛回答,他又道:“你大可相信我。”这几个字一出,他也就变了,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已经不是那个气质。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是能看得出来的自信,那是对自己无比的肯定。
容不得青牛不信,似乎那人有种魔力,能打消人顾虑的魔力。到现在才看出些端倪,这个刘大夫倒不像是个小小的大夫。青牛暗道。
打开那木箱,刘大夫掏出一个白布包,小小翼翼的摊开,就是一卷牛皮卷。
这张牛皮卷不见得稀奇,可刘大夫却视如珍宝,打开来,平铺桌面,上面不多不少插着八根针。
针是针灸的针,却与寻常的不同。四根金针,四根银针。
饶是青牛见过世面,也没见过这样的针灸。
不过看张老头的面色,似乎看不出来惊讶,有的是丝丝点点的追忆,道:“刘兄的针好久没有用了吧。”
刘大夫只是看着桌上的针,连头也没回道:“的确很久了。”
张老头道:“那我可是幸运,时隔多年能再次见到刘兄的神迹,想来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刘大夫这次没有回话,伸手去把那针。
拔针的手很慢很慢,很轻柔很轻柔,一根,两根,而后手越来越快,拔针的也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能见的残影,摸不到手的踪迹了。
忽而停下,再看那牛皮卷上,八根针已经拔空。
刘大夫双手举起,还是那白皙的手指,不过指缝间隐约有光亮透出,原来那针早已经藏在了指缝中。
针已入手,他又变了个人,整个人内敛了自信,露出了刀锋一般锐利的锋芒。气势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如弦上的箭,不得不发。
刘大夫的眼睛漆黑如墨,又明亮的恍如天上的星,在昏暗的屋子里熠熠生辉。
嘴中道:“我的针是为了杀人,我的手沾过许多人的鲜血,如今我要救人,你可曾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