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荣贵走了，徐秀莲也走了，家里只有五个孩子在，没爸爸没妈妈，仿佛天塌了一样，孩子们不知所措，坐在炕上面面相觑..以前，哪怕只有徐秀莲一人在家，那也是全家的主心骨顶梁柱，现在，妈妈不在了，期望落在老大的身上..
“大哥，我饿了？”
“我也饿了？”
小钰和小五说。老二和老三看着老大，其实，大家都饿了，徐秀莲走后，五个孩子坐了一天，小钰和小五除了哭就是哭，哭了又哭..老大愁得脑袋都大了，作业还没写呢，快要考试了，明天还要上学，看这情况，怎么去上学呢？弟弟妹妹怎么办呢？无数个问号在老大的脑子里回荡，问的老大自己都晕了。
“老二、老三，明天去请假，休学几天，等妈妈回来了再上。”老大说。
“我跟老师说过了。”老二说。
“我也说了。”老三说。
徐秀莲走之前，已经让孩子们跟学校说一声，只有老大没有说，老大学习好，是全学年最好的一个，老师和学校都很器重他。
“奥，明天再说一声，不来上课了，我和老二去，老三，你在家。”老大说。
“好。”老三点点头。
晚上，老大埋在油灯下，看了一遍自己的课本，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拿出信纸，刷刷的写着，写了一封很纠结的信，之后，把书本装好，放在柜子里。
星期一，老大和老二去请假。远远的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老二停下来：“大哥，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我去了。”老大径直的走进太和二小，看着门牌：六年一班。敲敲门，老师走出来：“你..”
“老师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姜玉宝的大哥，家里出点事，姜玉宝要休学，过一段时间才能来上学。”
“你是，你是姜玉玺吧？”老师问。
“是。”老大点点头。
“家里出什么事了？之前听姜玉宝说了，但没说出什么事，非得休学不可吗？眼看就要考试了..”老师说。
“大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反正要休学，不休不行。”老大说。
“这..”老师为难的看着老大说：“休学，总要有个理由呀！”
“我父母出事了，不能来上学了。”老大喃喃的说。
“你父母出事了？”老师惊叹道：“这倒是大事..”之前，老师也听说过姜家的事情，知道姜荣贵出门做生意好几年没回来。
老大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老师看着老大无奈、凄凉、伤感的样子，欲言又止，没有继续问下去，轻声道：“那好，我跟校长说说，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叫姜玉宝赶紧过来报道，把剩下的课补上。”
“好，谢谢，谢谢老师。”老大行个礼。
“不用客气。”老师笑了笑。
老大走开，继续给老三和小钰请假。听说父母出事，班主任都很客气的同意了。老二在校门外等着，老大请完假出来，老二问：“大哥，怎么样了？”
“请好了，一会儿记得帮我请，给我请假不一样，一定要好好说，知道吗？”老大提醒着说。昨天，三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老三在家看着弟弟妹妹，老大和老二过来请假，老大给老二、老三和小钰请假，老二给老大请假。
“知道了，放心吧，我会好好说的。”老二说。
“按我教你的说，还有信，应该没问题。”老大说。
“好。”
老大上初三，十二中学，学校位于山脚下，教室的后面是山。老大远远的指着教室说：“倒数第二个门就是我们班，你进去找杨老师请假。”
“嗯。”老二点着头。
“第二个门。”老大重复着：“杨老师要是不在，就在办公室，你去办公室里找她，按我教你说的说，知道吧。”
“知道了，找不到我会问的，再说了，我认识字呀。”老二说。
“那你去吧，这边熟人多，我在这里等你。”老大停下来说。
“这离学校还远呢？在大门口等我呗？”老二说。
“跟你说了，熟人多，快去，快去..”老大催促着老二：“我在这里等你，对了？”老大上前把昨晚写的信交给老二：“把这封信交给杨老师。”
“好。”老二接过信说。
“记得，按我说的说，别忘了。”老大又提醒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都说这么多遍了，傻子都懂了..”老二说罢快步的朝学校走去。很快，走进学校的大门，老大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不敢离学校太近，生怕老师和同学看见。老二找到初三一班，上课的不是杨老师，老二去办公室，敲敲门..
“进。”一个声音传出来。
老二推开门，怯生生的探头往里面看，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个老师。
“同学，你找谁呀？”一个老师问。
“我找老师，杨老师？”
杨老师听到是找自己，忙看着老二：“找我？”
“我是姜玉玺的弟弟.。。”
“姜玉玺怎么没来上学？”杨老师问。
“我哥来不了，出事了。”老二说。
“出事，出什么事？”杨老师走出来：“跟我来？”走到人少的地方问：“怎么了，姜玉玺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哥出事，是家里出事了，他来不了，要休学。”老二说。
“休学？”杨老师惊住：“这可不行，马上中考了，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怎么可以休学，这一休学，就得重读..”杨老师看着老二说：“姜玉玺呢？”
“我哥，我哥..他..他在家..”老二结巴的说。
“放学我去找他，开什么玩笑，这时候休学，前途不是毁了，他学习那么好，以后一定能考大学，前途无量呀..”
“这是我大哥写给你的，看看就懂了。”老二掏出信递给杨老师。
“什么信？”杨老师疑惑的接过来。
老二回身就跑..
“哎..等等，等等我，放学我跟你一起去找姜玉玺..”杨老师喊着。老二不说话，头也不回的跑出校门，一直跑到老大面前，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哥，不..不好了，你们老师..要..要去家里找你。”老二喘息着说。
“你是按我教你说的吗？”老大问。
“是呀。”
“信给了吗？”老大继续问。
“给了。”老二说。
“她说来家里找我？”
“是呀，叫我等等，说放学一起过来，我吓得赶紧跑..”
..
杨老师追出大门外，老二早已消失不见，她拿起信看了看，打开它：尊敬的杨老师，你好！当你看见这信时我已经不能来上学了，家里出事了，我要照顾弟弟妹妹，真的走不开，真的来不了，只能休学。我知道，你一直很照顾我、关心我，像妈妈照顾子女一样，我喜欢你、尊敬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心中最美的妈妈。不过，我真的来不了..看完信，杨老师心头一颤，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回去的路老大走得很快，心慌慌的，他怕杨老师真的来家里找..“大哥，怎么了？”老二问。老大低着头，他根本听不见老二的问话，只顾着自己走路，想着事情..老大知道，这一次完了，很可能就永远的告别他最喜欢的课堂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妈，快回来，快回来..徐秀莲早点回来老大还能赶上中考，稍微慢晚一点，老大就考不了。
下午，汪汪汪一阵狗叫，有陌生人来，狗会提前知道，冲着大门口狂叫。
“姜玉玺？姜玉玺？”王博冲着里屋喊道。王博是老大的中学同学，两个人关系很好，从初一开始就是铁哥们，王博对老大的情况比较了解，知道些老大家里的事情，每次家里做好吃的他都会带着老大回家吃饭。
“王博，你怎么来了，没上学吗？”老大走出来：“你逃课？”
“没有，是我叫他带我来的。”杨老师走过来说。下午课少，杨老师请假让王博带路过来看看情况。
“杨老师，你来了？”老大吃惊的说。老大想着杨老师可能回来，没想到真的来了。
“姜玉玺，我来就是想知道你有什么难处，为什么一定要休学。”杨老师说。
汪汪汪..狗叫的更厉害了。老大回身看看：“大黄，老实点，回窝里去。”狗哪里会听这些，依旧恶狠狠的叫着。老大吼道：“大黄..”狗看主人生气老实点。老大刚转过身跟杨老师说话，狗又狂叫不止，老大随手掰断杖子上的木棍对着狂叫的狗狠狠打去，一下打在狗身上，狗嗷嗷叫了两声，乖乖的钻回窝里去，狗看着来人，张着嘴，想叫又怕主人打..
“杨老师，屋里坐。”老大请杨老师。杨老师和王博走进来，临近狗窝时按耐不住的狗又钻出来，冲着杨老师和王博扑来，挣的链子嘣嘣响..“大黄，回去，听见了吗？”老大举起手中的棍子做出要打的动作：“回去，赶紧回去。”狗见主人要打它极不情愿的钻回窝去..老二原本躺在炕上，看见杨老师和王博来，忙爬起来，贴着门口往外看..
“你弟弟？”杨老师问。
“我弟弟，姜玉宝。”
“今天，你跑什么？”杨老师看着老二问道：“不是叫你等等我吗？”
老二低着头，不说话，他看着杨老师从自己身边走过，忙跑出去，躲去院子里不敢进来，怕杨老师继续问他。
“杨老师，坐。”老大招呼着，拿起暖壶倒了两碗水。
“姜玉玺，不用忙了。”杨老师说。
“杨老师，喝水。”老大说：“王博，喝水。”
“姜玉玺，说实话，你为什么休学，要知道，现在是升学的关键，以你的成绩，一定能考上大学，只要上了大学，那可是前途无量，不能浪费呀！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打破脑袋都进不去..”杨老师说着利弊关系。
“老师，我..”老大欲言又止。
“你可别说不想上大学？”杨老师反问道。
“我想，可是我..”老大吞吐着。
“我可听说了，市一中给咱们学校两个保送名额，其中一个给你了..”
“市一中？”老大小声嘀咕着，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学府，只要能进市一中大学就不是梦了，市一中是重点高中。
“能进市一中，闭着眼睛都能考上大学，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千万不能浪费呀！三思而后行，姜玉玺，你要想好了？”杨老师提醒着说。
“杨老师，我..我真的去不了。”老大为难的说。
“什么？”杨老师惊住：“这么好的机会就不要了？你不为别人想，也要为你家人想想，只要大学毕业，前途一片光明了..”
“我就是为家人着想才去不了的。”老大说。
杨老师知道些姜玉玺家的情况，毕竟，每次交学费最晚的都是姜玉玺，拖到最后，实在拖不下去，才交。“我知道你家情况不好，但是，越是这样越要挺住，只有挺过去了才能看见光明，阳光总在风雨后。”杨老师鼓励的说。这时，老三带着小钰和小五回来，看见老二在院子里坐着，老三上前说道：“寻思着上山采点高梁果回来，没熟。”
“大哥的老师来了。”老二悄声说。
“老师？”老三往屋子里看。
“在跟大哥说话。”
“说什么？”老三问中带答的说：“休学的事情吗？”
“嗯。”老二点点头：“估计是休学的事情。”
小钰和小五在院子里玩耍。
屋里，杨老师继续鼓励着：“我知道你难，那也不能休学呀？”
“我爸爸做生意一直没有回来，我妈去找我爸了，现在，家里只剩我和弟弟妹妹们，他们还小，我得照顾他们..”
“你妈也走了？”杨老师睁着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老大说。
“嗯..”老大无奈的点点头，看着窗外的弟弟妹妹们。杨老师随着老大的目光看去，想说点什么又咽回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妈妈一回来我就马上去报到。”老大说。
“只能这样了。”杨老师摇着头说。杨老师无比叹息的看着老大，表情中带着忧伤、惋惜、怜爱。
“课程我不会落下的。”老大说。老大强颜欢笑装作很淡定的，其实，他心中无比苦闷，要是没有杨老师和王博在，老大当场就哭出来了，一直追求的大学梦，也许真的变成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在家好好复习功课，不懂得地方就来问我，我跟校长商量一下，让你在家复习..”
“谢谢杨老师。”
“不用谢，我还有课，先走了..”杨老师起身说。
“我送你们。”老大走在前面。
不安分的狗又叫起来，老二上前看着狗：“大黄，回窝去，老实点，再叫打死你..”
“不用送了，”杨老师看着老大说：“要好好复习。”
“嗯。”老大点点头。
王博向老大挥挥手，有杨老师在，王博很拘谨，没话。出了大门不远，杨老师问：“姜玉玺家的情况这么严重？”
“我也不清楚，之前他妈还在..”王博说。
..
“大哥，你们老师来干什么？”老二看杨老师走了，问道：“是不是休学的事情？”
“嗯。”老大点点头：“叫我在家好好复习，等着中考。”
“你们老师真好。”
老大苦笑一下。
“都在家呀？怎么没上学？”刘爷爷问。刘爷爷和刘奶奶路过看见五个孩子都在家，走进来。（刘爷爷、刘奶奶和奶奶同辈，徐秀莲叫刘婶，孩子们都叫爷爷、奶奶。）
“没上，不上了。”
“都不上了？”刘奶奶关心的问。
“休学。”
“这是你妈的意思？”刘爷爷小声问：“她在屋里吗？我去说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老大你不上可以，下来能上个班，给家里减少负担，老二、老三、小钰，你们休学能干什么呢？有点文化总是好的，怎么能休学呢？”
“是呀，没文化，不认识字，以后出门都不行，走，好好的说叨说叨去。”刘奶奶说。
“我妈不在。”
“你妈呢？”刘爷爷问。
“我妈..”
“她怎么了？”刘奶奶急切的问。（刘奶奶家和张奶奶家都住在旁边，平时，刘奶奶和张奶奶都很照顾这孤儿寡母，听说姜荣贵出去做生意没回来，特别知道赔钱以后，都驱寒温暖，知冷知热的，没有村长的冷嘲热讽势利欺人，也没有旁人看热闹的眼光和家常闲言。）
“没，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了？”刘奶奶更急了。
“到底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呀？”刘爷爷问：“老大，你说？”
“我妈，我妈去找我爸爸了。”老大说。
“什么？”
“去找你爸了，去哈尔滨了吗？”
“嗯。”
“这不是扯淡吗？你爸走多少年了，去哪里找呀？真是瞎子点灯白费功夫，什么时候走的？”刘爷爷指责着：“胡闹..”
“昨天。”老大说。
“我就觉得不对，听见孩子哭闹，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呢？”刘奶奶问。
“拦了，我妈偏要去，拦也拦不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