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每个年级都在考试。老二刚走出考场的就被老师叫住：“姜玉宝，姜玉宝，你过来。”
“老师好，有事吗？”老二问。
“有你一封信？”老师说。
“信？”老二一愣，心里咯噔一跳：有我的信，信？是爸爸来信了吗？老二不放心的又问一遍：“是我的信吗？”
“嗯，你的。”老师把信递过来。老二接过信封一看，哈尔滨来的，果然是爸爸的信，爸爸终于来信了..出了校门，老二拼命的往家跑，一刻也不敢耽搁，家里等这封信已经等的太久了..“妈，妈，来信了，爸爸来信了，爸爸来信了..”老二跑进院子里：“妈，妈..”房门紧锁着，屋里传来小钰和小五的哭声：妈妈不在..这时老二才想起来这个时间妈妈应该在矿上做饭。
天黑了，徐秀莲晃动着无力的身体回来，自从姜荣贵音讯全无，徐秀莲始终高兴不起来，总是无精打采的。
“妈，信，来信了。”老二喊道。
“什么？”徐秀莲一愣，来了精神：“信，什么信？你爸来信了？”徐秀莲不敢相信地看着老二手中的信：“你爸来信了？他真的来信了？”徐秀莲一把抢过老二手中的信，朝油灯下走去，嘴里嘟囔着：“来信了，来信了..”徐秀莲撕开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单子，写着300。00。
“妈，信上说什么？”老二问。
“没什么。”徐秀莲看着单子，很失落的说：“你爸寄钱了。”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老三问。
“不知道，没说。等你大哥回来让你大哥去问问，看看钱到了吗？到了，取出来。”徐秀莲淡淡的说。老二和老三看着徐秀莲阴沉着脸，感到隐隐不对，没有继续问下去。
过年了，除了一张300元的单子没有姜荣贵的任何消息。全家人都在想，人去哪里了？到底怎么样？村长照常来问，一次比一次过分，言语中，除了咒骂就是讥讽：“人哪去了？难道死了？还不回来？要死也不早点死，早点死老子就不用上当了..”这个年，过的很沉重，除了徐秀莲的叹息，就是孩子们的读书声，没有鞭炮，没有春联，只有等待的碗筷，放在姜荣贵坐过的位置。老人说：家里的饭热乎，出门的人会早点回来吃。
夏天到了，夏日连绵夏日炎，天上没有云，没有风，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叶子圈了，花朵落，草儿萎..突然，一阵清风吹来，从地面卷一股热浪，火燎燎的使人窒息..徐秀莲反复地看着姜荣贵的信，信都看裂了，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看一遍徐秀莲都会流眼泪，都会写一封信给姜荣贵，可是，写出去的信就像流星一样，消失了。
算命的说：不用担心，姜荣贵八月十五回来..
神婆说：没事的，最多过年，人就回来了..
这一等，就是一年又一年..老大上初三，老二上六年级，老三上五年级，小钰上一年级，只有五岁的小五没有上学。
“来信了，来信了，爸爸来信了..”全家人激动不已，这是一封简短的家书：小莲，你好，孩子们都好吗？之前总在换地方，到处跑，每天都在想你和想孩子，可是，我又回不去..看完信，徐秀莲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去哈尔滨找姜荣贵回来。端午节，徐秀莲包了一锅粽子，把孩子们聚集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吃团圆饭。其实，徐秀莲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孩子们，有件事情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想跟你们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妈，今天怎么了，难得高兴，怎么又丧个脸？”
“有什么就说吧..”
“小钰，你带着弟弟出去玩..”徐秀莲说。
小钰拉着小五往外走。老大、老二、老三，相互看看，知道母亲徐秀莲支走小钰和小五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快走？”徐秀莲催促着。小钰和小五走出屋子。
“妈，怎么了？”老二问。
“我想..我想..”徐秀莲犹豫着。
“想怎么了？”
“说呀？”
“我想去找你爸爸回来。”徐秀莲说。
“什么？”老大第一个反对：“不行，哈尔滨那么大去哪里找人..”
“安信封上的地址找，一定能找到。”徐秀莲肯定的说。
“爸爸在信上说了吗？他经常换地方，能找到了吗？你去了，人都不在，怎么找？不是白跑一趟？”老大说。
“是呀，大哥说得对，根本没法找，之前给爸爸写信始终没有回信，可能就是爸爸换地方了，没有收到我们去的信，要不，也不能这么久才来一封信。”老二说。
“要是有明确的地址，可以去，没有明确的地址，去了也没用。”老三说。
“我去邮局查过，知道在那里。”徐秀莲说：“我能找到。”
“要是搬了呢？”老大问。
“这不是大海捞针吗？不行，不能去。”
“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要试一试..”
..
无论孩子们怎么反对，徐秀莲坚定自己的想法：必须去哈尔滨。
“好好好，去吧，去吧..”老大气呼呼的跑去出去，跑到河边。徐秀莲给老二使个眼色：“粽子好了，叫你大哥吃饭。”老二追出去：“大哥，大哥。”小河流淌，哗啦啦的向下游流去，冲刷着石头作响。
“大哥，吃饭了。”老二说。
“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哪有心思吃，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偏要去哈尔滨，你说，去干什么呀！不是瞎折腾吗？哈尔滨那么大去哪里找人，万一妈妈有什么事情，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大哥，你说的对，可是，妈妈已经决定了，我们也无能为力，先静观其变，以后找个时间我再劝劝。”
“唉..”老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弯下身子，抓起一把石子，一下一下的丢进水中..当老大听见母亲要去哈尔滨时，他感到莫名的不祥..
“大哥，如果妈妈非要去，你说能找到爸爸吗？”老二问。
“你觉得能吗？偌大的哈尔滨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又不是小地方，哈尔滨是省会，人口众多，找个人不是一般的难，是相当的难。”
“走吧，咱们回去吧，妈妈他们等着你呢。”老二说。
远处，飘来一股浓浓的糯米香味。
“吃饭了，乱跑什么呢？”徐秀莲笑着埋怨着，她知道老大在生气。老大瞟了一眼母亲徐秀莲没有说话，坐在炕沿上。“来来来，吃粽子了，老大，吃呀？”徐秀莲把粽子塞进老大手里说。老大看了看手中的粽子放在桌子上。“老二、老三，你们吃。”徐秀莲给老二、老三拿粽子。小钰和小五抓起粽子迫不及待的剥开，细嫩的糯米泛着油光，香气弥漫开来：“好香呀！”
香喷喷的气息在屋子里回荡，老大没心思吃，老二和老三吃了一点，一盆粽子剩下多半盆，要是平时这些粽子还不够。
黄昏，天色暗淡，从银白变成的乳白，再从乳白变成灰白，老大站在夜幕下走来走去，他想到了爷爷、奶奶、大姑、二叔、外公、外婆、小舅、大姨..老大把自己知道的亲戚都在脑海中想一遍，先是选择外婆，不行，根本联系不上外婆..最后，老大选定了奶奶，奶奶行，奶奶能劝动母亲徐秀莲不去哈尔滨，可是奶奶在老家，怎么联系呢？对于老家，只有记忆中熟悉的景物，却不知道地址，不过，除了父母知道老家以外还有大姑知道，这也是老大为什么选择奶奶不选择外婆的最大原因，大姑住在市里，奶奶没走的时候经常唠叨，只能请大姑帮忙了..于是，老大写信给大姑：亲爱的大姑，你好！我是你的大侄子姜玉玺，爸爸去了哈尔滨，4年没有回来了，妈妈要去找，如果妈妈去这个家就彻底的完了，能不能写封信给奶奶，让奶奶劝一劝..最后写道：地址是奶奶留下的，冒昧的打扰，请大姑不要见怪。侄子：姜玉玺。
周末，天刚刚放亮，徐秀莲睁开眼睛，趁孩子们熟睡悄悄爬起来，可是，她刚一下地，孩子们都坐起来，喊道：“妈..”
“醒了，都醒了？”
“妈，真的要走吗？”老大问。
“妈，去了也找不到，别去了。”
“妈妈..”
“妈妈..”
“孩子们，妈妈去找你爸，把你爸找回来咱们一家人团聚，乖啊！我一定会找到你爸的，无论用什么办法，相信妈妈，好不好..”
“妈妈..”
“妈妈..”
“乖，听话，妈妈一定会找到你爸爸的..”
“妈妈..”
“妈啊..妈啊..”小五哭起来，跑过来，跳进徐秀莲的怀里喊道：“妈啊..不要去，不要去..”
“小五，别哭，妈妈很快就回来，很快，听话..”徐秀莲哄着小五。
“妈啊..妈..”小钰抱住徐秀莲的大腿哭喊着：“不要去，妈妈不要去..”
哇啊..啊..哇啊..
“妈妈不要去，妈妈不要去..”
“我要跟妈妈在一起，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妈啊..”
“妈，别走了。”
“别哭，都别哭..”徐秀莲擦着眼角：“孩子们，听我说，听我说，找到你爸爸我们就回来，咱们一家人团聚，就算找不到，妈妈也会早点回来的，你们好好在家等着，好好在家等着，行吗？”
“不要去..”
“不要去..”
“妈，不要走好不好？”
“妈啊..妈啊..”
“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哇啊..哇啊..
“说实话，妈妈也不想去，可是，这心里总是空捞捞的，总觉得你爸他出什么事情儿，我去看看，看看就回来，看一看心就安了，好不好，妈妈求求你们了..行吗？我知道，留下你们几个在家不好，只能先这样了，好不好呀..”
“不要去，不要去..”小五拉着徐秀莲的衣角大哭：“我要跟妈妈在一起，我要跟妈妈在一起..妈啊..妈啊..”
“妈啊，妈啊..”
“妈妈也没办法，你爸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哎！就让妈妈去吧？行吗？孩子们，让妈去吧..”
“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妈妈..不要去..。”
“妈妈..”
啊..哇啊..啊..
“老大，老大，看着弟弟。”徐秀莲把小五放在炕上，放在老大的面前，甩开小五的手说：“看好他..。”
“妈啊..。妈妈..”小五抓狂、挣脱着、哭喊着，向母亲徐秀莲的怀里扑去：“妈啊..妈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老大，看好他..”徐秀莲推开小五说。
“小钰，小钰..”徐秀莲抓住小钰的手：“小钰，你最听话了，妈妈去去就回来，听话，妈妈很快回来，行吗？”
“妈啊..妈啊..”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在家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妈妈很快回来，知道吗..”
“妈，真走吗？”
“妈，不走不行吗？”
“妈妈去去就来，行吗？孩子们？就让妈去吧，妈妈求你们了..”
“妈啊..妈啊..”
“妈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妈啊..妈啊..”
“乖，妈妈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妈啊..不要去.。。”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妈啊..妈啊..”
..
徐秀莲拿起包裹跑出去..
“妈啊..妈啊.。。我也去，等等我，等等我..”小五跑出去。
“我也去..”小钰追出去。
“回去吧，回去吧，都回去吧..”徐秀莲回身看看，泪水迷失了她的眼睛，徐秀莲跑的更快了。
“妈啊..。我要妈妈..。妈啊..我要妈妈..”
“妈啊..妈啊..等等我..妈啊..等等我..”
“妈啊..等等我..”
“妈啊..”
..
徐秀莲跑的飞快，风声在耳边响起..身后回荡着孩子们得呼唤..徐秀莲走了，消失在茫茫的田野里，田野和天空相接、白蒙蒙的..小钰和小五坐在地上，哭喊着、呼唤着：“妈啊..妈啊..不要走..等等我..”
“小钰、小五，别哭了，妈妈走了，走了..”老大说。
“大哥..”
“大哥..”
“别哭了，我们回去吧。”老大扶起小钰和小五说。
“妈妈..”
“回去吧。”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小钰擦着眼泪问：“我想妈妈，我想妈妈..”
“很快，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回去吧。”老大牵着小钰和小五的手说：“找到爸爸就回来了，我们去吧..”
“妈妈..”
“妈妈..”
小钰和小五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看着徐秀莲消失的方向..远处，只有一望无际的天空。
“老二、老三，你们也别看了，都别看了，回家了..”老大说。
“大哥..”老二和老三红着眼圈、哽咽着：“大哥..”
“回去吧..”老大说。老大压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不留神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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