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宫中传来密报:寿春郡王不见了,留有书信一封,寥寥数字,只交代是出去散心,并未指明去哪里,和谁人一起去,什么时候回宫。
詹事府执事慌了心神,不敢声张,直接上奏天听。寿春郡王虽然没有被封为太子,成为储君也只是时日而已。此事如若被有心的人知道了,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接到詹事府执事密报,皇上甚为震怒,这孩子平日里甚是稳重,怎么今日倒如此叛逆,若要是出了事,那可是动摇国本!身为国储居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当下恼怒,敕令左右将詹事府相关人等关押起来,当班的太监拖下去杖毙。
皇上拈须想了良久才明白,赵祯就算有心胡闹,也得要有人策应不是?这事必定与丞相家的小儿脱不了干系!
虽然心中愤怒,但是儿子还是要找的。皇上密令此事务必不能声张,令巡防司和宫中秘卫立即出宫寻找,如若见到寿春郡王必定要完好无损带回宫来。
巡防司统领接到上头密旨,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这可不是帮哪位大官家,随便找个宠物狗或者逃跑下人的事,这可是寿春郡王!如若出了丁点差错,不说官帽难保,就算整个九族赔上都不够!
这巡防司统领也够奸诈,在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仍然不忘找上个垫背的分散风险,比如将军府易将军。
易将军听说是寿春郡王出了事,当时居然没有考量此事是否不妥,便直接带齐人马,满城搜索。
易少将军虽然心中存有芥蒂,却也明白父亲忠君爱国的热血,且性格极其耿直执拗,如果此时自己不让他插手,父亲不仅不会听,还会将自己好一顿责罚。无奈便应承下来,随巡防司一同寻人。
因为兹事体大,上头并未将此事挑明,只是吩咐众将士秘密搜寻丞相府府的小公子,找到有重赏。
易少将军在织彩坊帮着赵祯和王素击退歹人后,便以为可以找到寿春郡王。没想到这两位主居然在趁着自己“稍作逗留”的时候开溜了!!!
这好一番寻找,才追了上来,就算是被巡防营兵马团团围住,俩人仍然是一副誓死抵抗,死扛到底的做派。
那穿着打扮如同纨绔子弟般的相府公子居然还满嘴胡话说,要请他去丞相府吃午饭。
有没有搞错?!请我吃饭?执剑少年顿时时愣在当场,什么跟什么,我身负重任,现在是讨论吃饭的时候吗?
过了一阵,少年才脸色难看至极地应了一声:“谢谢,还请王公子行个方便,在下来日必定登门告谢。”
啪,王素打开金边扇子,用力的摇了起来,“你真的不去?我可是难得请人吃饭。”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像这位少年驳了他的面子,让他很是不开心。
“王公子,此时兹事体大,还请王公子不要推脱!请车内的公子出来。”易少将军厉声说到,这家伙是真的痴傻,还是在装聋作哑?一直这般胡搅蛮缠!果真是文人世家的纨绔子弟,没有半分的忠君之心。
“易少将军,本公子敢问一句,你此番出行,是奉密诏还是明诏?”王素面色失了笑意,冷冷说到。
少年皱起眉头,环顾四周,身后是兵甲锃亮,旌旗招摇,列队整齐的巡防司人马,放低声说到:“当然是密诏!”生怕被有心之人听到半分风声。
“那就好,你要是不跟我回家吃午饭,我就要喊了!”王素双腿吊在车辕边,轻轻的摆动着,突然拉长喉咙喊到:“巡防营现在正在找的人就是,赵——”才喊了一个“赵”字,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手中的长剑已然架上了王素的脖子。少年剑眉怒竖:“别以为你是丞相公子就可以造次!”胸口的起伏,暗示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王素以扇子挡开少年的长剑,竟无半分的惧色:“别动不动就拿这个东西吓人,你们武人还真是粗鲁。要是你是求我,那就上车吧,咱们家还不差你一双筷子。”
少年心中暗暗压下火气,面色冷峻,双唇紧抿,对着这两位他暂时是半分都没有办法,只能暂时为人鱼肉,随即跳上马车。
“福伯走咯。”车内传来自家少爷欢快的呼喊。福伯虽然被刚才那一幕有点吓到,却也没有过多担心,少爷大小聪明主意也多,府里哪位没有见(栽)识(倒)过少爷的本事?这位少将军怎能是他的对手呢?心里暗自得意,挥动鞭子,继续驱车前行。
跟着少将军前来的巡防营都傻了眼,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好在领队有点眼色,全部人马跟在马车后面,跑步前进。
少年进入马车,只见寿春郡王双手垫颈部,正在舒适的假寐。王素盘着腿,舒适的坐在毡毯上,扣弄着手指。经过这两次的照面,少年对这两位的套路也有所了解,所以也并不急于开口,恭谨的坐在车内,周身萦绕着警戒的气场。
“你叫什么名字?”王素开口问到,刚刚把倒刺都拔掉了,手指却流了一点血,疼的他龇牙咧嘴。
“在下易南风。”少年朗声说到,心中的怒火已然平复,面色沉静。
“咦……果然是将军府出来的,连名字都这么正气凌然的样子,好土,看来你老爹是指望着你子承父业,当个大将军或者大侠什么的,真是无趣。”王素一脸嫌弃的说。
易南风经过近日几番交道,知道少年擅辩,也就不曾开口,随着他奚落自己,就当没听到好了。所以他并未动容,端坐在角落,做着一名称职的保镖。
“你可知你今天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王素靠着软垫,漫不经心的说,他使劲的对着破了皮的手指呼气,真的好痛呀。
易南风没有开口,心动略有所动,但是也不敢贸然开口,生怕被这吊儿郎当的丞相府公子,诓出自己心中所想。眼皮上抬,疑惑的看着王素。
“你爹是叫易严吧,那个什么镇守北疆的骠骑大将军,最近回调京城,等待调派。”
“正是。”易南风应声答道。
“我就奇了个怪了,寿春郡王不见了,照理说,宫里派出来寻找的必定是暗卫和巡防营,就算这些人不够,还有大把其他部门可以指派,什么时候就轮到你一个待调派,赋闲在家的边疆大将出动兵马?”王素话里带刺,说的极其嘲讽,你将军府这算是狗拿耗子吧。
在父亲接下这事的时候,易南风便觉得不妥,这也是为甚他今日必须要将寿春郡王带回宫,行事如此紧张的原因。所以,王素说中此事,他也并不诧异,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看来,你也不笨,知道自家被人算计了。你家背的这锅可真是又大又黑呀。可惜你老子居然没有自己儿子聪明,愣是傻不拉几的接了这烫手的山芋。”王素耸了耸肩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家父乃是忠君之举,不为私利。”易南风当然不能容忍别人如此诋毁父亲,忍不住开口辩驳。
“算了,刚才说你聪明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你以为今天那些刺客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刺杀寿春郡王吗?真是够笨!”
“难道不是为了行刺?”寿春郡王听得王素的话,好奇的从毡毯上坐起来。
“你可真是的,我刚说完他笨,你也过来凑热闹,还真是笨人不嫌多,狗熊坐一窝。”
王素鄙夷的斜视了寿春郡王一眼,伸出食指比划:“第一,这些歹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选择在整个汴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来行刺,你说他们是不是没有带脑子出门?”
然后,伸出中指,晃了晃:“第二,那些杀手虽然有些身手,连织彩坊的伙计都打不过,全都只是二流货色,如何能取你性命?”
最后,王素笑眯眯的伸出三根手指:“第三,这些人如果真的有心要伤你性命,冷箭,毒药之类不是更方便,何苦要在这闹市中大打出手?”丢出这几个问题之后,王素满意的看着俩人脸上的诧异之色。
王素摸着下巴说:“假如真的有人要行刺你,那必定是要百般思量谋略,请上最优秀的杀手,使用最精良的设备,一举中的!方才可成大事。他们何苦要做的如此破绽百出?”
易南风试探的说:“也许是因为有人知道寿春郡王脱离了宫廷的禁卫,迫于时机,所以才草草动手?”
“绝对不会,就算再没有脑子的人,也不会谋划出如此不留后路,又打草惊蛇的刺杀。要知道,在这朝堂之上,人人可不都是如你老子那般胸无城府。其目的无非三点:一,嫁祸给朝中对储位虎视眈眈的人。二,敲山震虎,让你的皇上爹爹知道,有人盯上他宝贝儿子了,小心点。这三嘛,也是警告赵祯你,没事别乱跑,好好在宫里待着。这也算是给你提前演习一遍,让你们长长心眼。”王素语速极快,一条一条说的很清晰。他说的虽然风情云淡。对面坐的两位少年,却是心惊肉跳,其中居然还有如此牵扯。
“那你的意思是说,安排此次刺杀之人不是反对派,反倒是朝中支持我的人?”赵祯匪夷所思的说。
“那可不一定,天下之人无不是为逐利而来,这其中关窍,我可懒得帮你想。”王素舒适的伸了个大懒腰,这种费心力的事情他可不愿掺和。
“王公子心思奇巧,在下拜服。所以,公子刚才不肯让郡王跟着巡防营走,是在点拨在下而非刁难?”易南风开口道。
“聪明!”一记扇子敲在易南风的脑袋上,王素眉飞色舞,一副孺子可教的口气说:“你以为你家可以撇清关系吗?找到了寿春郡王还好,巡防司领了赏,没有你将军府屁事。一旦出了差错,倒霉的可就是你们将军府,巡防司都统大可以说是易将军硬要出头,小小巡防司难以拒绝,绝对只是附庸,所以将军府就成了主犯。到时候抄家灭门的可是你这一心忠君为国的将军府,你家要倒霉了哟~”王素笑吟吟的看着易南风,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那依王公子所言,此事便是死局?”易南风只是直觉告诉自己此事蹊跷,居然没有想到还会牵扯到这么多利害关系,心中更是焦躁。
“幸好今天你碰到了少爷我,算你有福气,你家里人都死不了。”王素扭着两鬓顺服的发丝,眉眼含笑的说:“所以你说我亏不亏?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还要带你去我家吃饭,天底下也就只有我这样的好人了。”
“少爷就到了,夫人在门口接您呐!”福伯高兴的喊到,顺势慢慢的停下马车。
马儿喷着鼻气,轻嘶,马蹄轻轻的刨着青石板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