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民算是和袁树军够铁的朋友了,一出手就是二十块钱,他把韩英莺独生子女费的一半都交到了袁树军手里。感动地袁树军没啥话说了,一个劲儿的谢他。
韩振民一拍他的肩膀:“谢啥?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赶紧拿去让大嫂进货,我也能在搬家前帮你们凑个热闹,到时候在摊位旁边做个拉生意的,给你们牵个驴、搭个线什么的。”
“什么?你家要搬了?”袁树军有些疑惑,虽说周琴珠和他是一个单位的,也没听她说起这事呀。
“是啊,房子是我们厂分给我的,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琴珠还不知道这事呢,等她回来,我要给她个惊喜呢。对了,隔壁的于凤泉,厂里也分给她一套房,听说还是一套组房,不过也是,他们家有三个子女,是要给套大的房子了。”韩振民说得起劲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意识到不能再多说什么话了,他看到袁树军的脸色此时有一丝尴尬,他知道袁树军这次在单位分房的名单中又落榜了。如果他再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势必会令他心里更难受。韩振民再次拍了一下袁树军的肩膀,“好吧,没事,我相信咱哥俩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我想会的。”袁树军重新展开了笑容,“那我回去了,你忙。”
“行,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忙的话,言语一声。”韩振民依然坚持他助人为乐的作风。
“好啊,那我先谢谢了!”袁树军手里拿着那二十块钱,将双手拱过头顶。
钱郁英从丈夫手里拿了这些钱就赶到了小卖部,批了些长毛绒玩具,然后再到李刚的裁缝店要了几块废布料拼成一块大毯子做地摊用。那几天,正好天气热,太阳炎炎晒在焦黑的柏油路面上,象蒸人干似的,偶尔吹来一点风,也是那样温热的。钱郁英下了班,就匆匆回到家拿了货品,马不停蹄地赶到解放电影院门口守两三个小时,总有一些情侣停下来买一两个带走。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下来,本钱就出来了。
她拿了这些本钱,继续到厂小卖部进货。这回,她一发不可收拾了,不光进了一些长毛绒玩具,还进了一些风格特异的绢扇。她想天气一天天热了,一定会有顾客来买的。袁树军见妻子每天这么忙碌,有些愧疚。于是他每天晚上做好了晚饭盛了满满一保温杯的饭菜到摊位给妻子送饭。好几个邻摊位的朋友都夸袁树军是“模范丈夫”,乐得俩人心里美滋滋的。
的确,钱郁英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已经很知足了,只要能把晓梁从勤新村早点接到锡城来,另外再和丈夫努力一把,争取在单位分到个好点的房子住,哪怕吃再多的苦,她也愿意的。
有时,学校放假或休息,晓惠、晓栋和晓丫也会跑到解放电影院门口帮忙,或送饭给钱郁英吃。晓惠已经会做饭了,虽然偶尔会忘记在菜里放盐,但钱郁英尝到淡淡的菜,总是当蜜糖一样吃进嘴里,开心地合不拢嘴,因为那是女儿为她烧的饭菜,还有什么食物比这更香甜呢?
时间久了,摆地摊成了袁树军一家的习惯,发展到后来,袁树军也另外收集了一大包货品拿到市面上去买,夫妻俩人总是在结束后,比拼谁当天的营业额高,要是营业额低的那个人就做饭、做家务。他们的日子总在平淡和清苦中寻找着乐趣。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一家人象往常那样,背着些商品到解放电影院门口出售。晓栋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提出,几个小孩子每个人手里拿几把绢扇,并分散到不同的地方,看谁买掉的多,谁就奖励五分钱买棉花糖吃。
这个想法,无疑是一次刺激的游戏。对于出门都害怕迷路的晓丫来说,更是一次挑战。
袁树军答应了,他觉得晓栋的这个想法不错,当即就分发给每个孩子五把绢扇,让他们自由找场地出售。
晓丫还是胆小的,她只离开了父母的摊位一小段路,手捧着五把精致漂亮的绢扇,嘴里低声地吆喝着:“卖绢扇,漂亮的绢扇,一毛钱一把。”
真是不巧,前面走来一个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带着似曾相识的笑容……咦,那个人怎么那么象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啊?晓丫定了定神再放眼看去,没错呀,她就是自己的班主任!啊呀,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晓丫慌忙背过身去,紧张得不知所措。忽然她的背后有人拍了一下,晓丫一陈心悸,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可真的完了,肯定是班主任看见自己了,怎么回答她啊?!
“小姑娘,这扇子怎么卖啊?”
怎么是个男中音?
晓丫不解地转过头去一看,咦,奇怪,是两位身穿军装的兵叔叔!晓丫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再扫描了周围一下,班主任?哪儿有啊!早已没了踪影。
“小姑娘!”其中一个兵叔叔见晓丫没反应,又唤了她一声。
晓丫忽地回过神来,笑着对那两位兵叔叔说:“哦,我这扇子一毛钱一把,花色可多呢,有‘西施’、‘貂禅’,还有风景山水画,买了既能扇风消暑,又有收藏价值,一举两得。”晓丫带着颤声介绍着手里的产品,她象一只惊弓之鸟似的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安。毕竟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小买卖。
“那行,我挑一把。”一位偏瘦点儿的兵叔叔微微猫下身子一把把地欣赏了起来,“啊呀!真是好看,每一把都很漂亮啊。”最终他挑选了一把“独钓翁”画面的绢扇,付了一毛钱和战友肩并肩地走了。
晓丫手里拿着那张自己赚到的一毛钱,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那一毛钱上面,还留着刚才那位兵叔叔微湿的余汗。她兴奋不已,举着那一毛钱跑到爸爸妈妈跟前……她发现,晓栋哥和晓惠姐早已经候在那里等她回去“领赏”了呢,他们的五把扇子,早都买完了。
不过,晓丫并没有觉得输给了哥哥、姐姐,她感觉自己已经超越了原来所不能做到的事情,虽然,只买掉一把扇子,但已经能使晓丫开心一整天了。
只是从那以后,钱郁英再也没允许孩子们玩这种所谓的“游戏”了,因为她觉得赚钱是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应该以学业为重。
韩振民来帮了他们两次忙,没多久就和陈良度一家搬到新的住宅小区去了。韩振民一家搬走,晓丫自然也少了一个同龄的玩伴。晓栋比她大好几岁,总喜欢带着她出去玩耍,但他总会在前后无人的弄堂内突然消失,吓得晓丫总是站在原地“哇哇”地哭。
从此以后,晓丫再也不敢跟着晓栋哥出去玩了,她觉得还是呆在家里最安全。一直不出去晒太阳、锻炼运动,晓丫的身体就变得非常虚弱,经常在季节交替时感冒,有时甚至高烧不退。
一个风雨交加的午后,晓丫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家里,爸爸妈妈都出去上班了,哥哥、姐姐还没放学回家。她已经脱了两天课了,她有些焦急,因为没几天就要考试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晓丫从昏迷不省的梦中惊醒……那声音如同一把重量级的锤子敲打在晓丫的胸口,令晓丫的心脏飞速跳动。她无力地睁开眼睛,感觉天旋地转,任何一样东西在她的眼里都是重叠的。
“我是不是快死了?”晓丫这样想着,又晕睡了过去。
依稀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似乎是根梅太太的声音;“晓梁,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叔叔的,我来告诉他,外公死了。”
“谁死了?谁死了?是我死了吗?我现在是到了地狱,还是在去往天堂的路上?我怎么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轻,象落在半空一样?难道我真的死了……”晓丫梦呓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