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招呼着袁树军和钱郁英坐下,晓栋是个顽皮的孩子,他在袁树军和钱郁英的座位两旁不停地转悠走动,陈老爷对着晓栋的头顶就是一下“毛栗子”,训斥道:“弟弟都知道叫人,你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快,叫了叔叔、婶婶和弟弟一边儿玩去!”
此时,晓栋的鼻子里流出一道浑黄色的粘浊物,他把脸楱到外公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撒腿就跑。
“这孩子!”陈老爷看着自己的衣角上一摊鼻涕的印子,无奈地叹气。
“小孩子嘛,哪个不淘气的。”袁树军安慰道,他开门见山地对陈老爷说明了来的原因,“这次,我和郁英来,就是为了晓栋的事来的。”
“怎么?”陈老爷问道。
“是这样,我们一家现在都迁回了锡城,考虑到您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确实有些辛苦,所以我们商量把晓栋接回城里,由我们来抚养,下半年他就要去上学了,我们给他报锡城的学校上课,这样也能减轻一些您的负担,您看怎么样?”袁树军真诚地望着陈老爷。
陈老爷看着院子外对他做着怪脸的晓栋,再看了看袁树军,有些顾虑地回答道:“你们能够有这样的诚心,我也很开心的,只是晓栋这孩子非常顽皮,很难训服他的,真怕他会把你们俩拖累了,你看他那样子。“陈老爷指着又在地上翻跟头的晓栋。
“孩子嘛,都这样,相信他跟着我们回去会收敛一点,我想今天就把他带回去。”袁树军对调教晓栋信心百倍。
“那行,既然那么这么执意要带他回去,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陈老爷走出门外,拎着晓栋的领口进门:“叔叔、婶婶今天要带你去城里了,以后你就由他们带了,你愿意吗?”
晓栋点着头,灿烂的笑容挂在脸庞:“恩,愿意,当然愿意!”
“愿意还不过去叫人?”陈老爷对晓栋仍然火冒。
晓栋慢悠悠地走到袁树军和钱郁英的中间,他似乎有些害羞,轻轻地叫了声:“叔叔,婶婶。”
一旁的晓梁眼睛睁得圆滚滚的,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呆滞,他羡慕哥哥可以跟着叔叔婶婶到锡城去了,心里痒痒地也想去,但他不知道叔叔婶婶为何不把他一块儿带去。
袁树军好象看出了晓梁的心思,把晓梁挽在身边,对晓梁说:“晓梁,你现在还跟着外公在一起,等叔叔婶婶条件好些了,再过来接你回城里去,好吗?你在这儿要听外公的话,以后我们会带着哥哥常来看你的。”
晓梁懂事地点点头。临行前,陈老爷到厨房拿了一个烧饼塞到晓栋的手里,嘱咐他一定要听叔叔婶婶的话。
晓栋点着头,象个小猴子似的跟在袁树军和钱郁英的身旁,窜前窜后,他感觉去城里生活就象出一趟远门儿那么有趣、好玩。掉了两粒钮扣的衣服,两片衣角在微风里轻轻飘起,后面看去就象一双翅膀在欢快地飞。袁树军看着这场景,感慨万千,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孩子更无有无虑了?就算是失去了双亲,也会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尽情玩耍。
当晓栋被袁树军和钱郁英领进工房楼的时候,邻居们象往常一样,好象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似的,全围了过来。
“这就是大阿袁的儿子吧?长得真象他妈妈呀!根梅阿婆的背始终猫着直不起来,说话的声音总是闷在胸口那一个部位。
“是啊,把他接到城里来,要上学了。”袁树军招呼门口的邻居近来坐。
三个正在玩得起劲的女孩也跑了过来看这位从勤新村来的哥哥,晓丫直勾勾地看着晓栋手里还剩半只的烧饼,嘴里不由地流着口水,她看到晓栋随手将那半个烧饼放在了桌上,目光又移到了桌上……
邻居们都围着晓栋,问些奇怪的问题,什么想不想爸爸妈妈啦?外公对你好不好呀?诸如此类。晓栋象个玩具熊似的被这些大人东拉西扯、久经考问,他有些不耐烦地回答这些可有可无的问题。虽然晓栋可能还不知道有爸爸妈妈和没爸爸妈妈一样要面对生活的道理,但他觉得这些问题似乎已经回答了好几百遍了,每到一处,人们只要知道他是孤儿的时候,他都得机械地回答一些问题。
倒是一旁的三个小女孩吸引了他,他觉得她们才是能和自己玩耍的同伴,他乘机甩开身旁某个大人的手臂,突破了大人们的“包围”来到三个同伴面前。
晓丫仍然扒在桌前观赏着那只被晓栋咬得只剩半个的烧饼,焦黄的饼面上洒了一些芝麻,远远地闻都觉得好香。晓栋看着这个妹妹对着自己吃过的烧饼发呆,他重新拿起了那半只烧饼送到晓丫的面前:“给你吃吧,就是已经被我咬了半个,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
晓丫有些不好意思,笑容含在嘴角,她接过了烧饼,又摇了摇头,退了回去。
“没事的,拿去吃吧,只要你不是嫌弃我吃过的。”晓栋现在反倒变得懂事了,完全象个大度的哥哥,一改以往的顽皮。
于是,晓丫拿着那半只咬过的烧饼跑去找钱郁英:“妈妈。哥哥给了我半个烧饼,帮我切成三份吧,我想和姐姐她们分着吃。”
钱郁英拉着晓丫走出人堆,来到厨房,她接过晓丫手中的烧饼,蹲下身子和蔼地问道:是你自己拿的还是哥哥给你的?“
“是哥哥给我的。“晓丫怯怯地回答生怕妈妈说嘴馋。
钱郁英用刀切得齐齐的三片,递到晓丫手里:“拿去吧,要谢谢哥哥啊!”
“恩”晓丫高兴地托着那三片烧饼,如捧着贵重的珍珠那样小心。
烧饼的味道真是香啊!晓丫谢过晓栋哥哥后和晓惠、韩英莺欣喜地品尝着,细小的芝麻味在唇鼻之间悠悠飘香。钱郁英从三个孩子那享受的神情中看到:幸福,就是那小半块烧饼的味道。
一切归于平静的夜晚,孩子们都甜甜地睡了,钱郁英坐在晓栋的床前为他缝补衣服,给他配上两粒相似的钮扣。微弱的灯光打在她两块透明的眼镜上,反射着温和的光,陈媛媛的母爱仿佛融进了她体内,那一针一线都有一个影子,一种动力在促使她来爱护身边的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她转回头看了看晓栋,发现他的手伸出了被子,她握着他的手,此时她摸到晓栋的手上有好几处疤痕,她轻轻抚摸着这些疤痕,好象感觉到他伤时的疼痛。钱郁英心酸地叹了口气,把晓栋的手塞进了被窝。
“早点睡吧!明天你第一天上班,别太累了!”袁树军轻声地对钱郁英说。
“快好了,还有一粒扣子,缝完就去睡。”钱郁英抬头看着袁树军那关爱的眼神,她想起晓栋的手,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晓栋这孩子的手不知道是自己摔伤的还是被他外公打的,都是疤,看了让人心疼,我真的舍不得晓梁还留在勤新村,等我们攒多一些钱就把晓梁也接过来。”钱郁英的情绪有一点激动,袁树军从她的眼镜片外看到她眼里闪着晶莹的光。
袁树军把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温情地说道:“这个其实我早就考虑到了,只是我们现在的条件真的有些艰苦,再撑一段时间,我会尽早想办法把晓梁接来的。”
晓栋静静地躺在舒适的床上,他打磨着牙齿,似乎做着香甜的美梦。他是幸运的,因为幸福就在他的身边。但是他并不知道,两个大人的肩上扛着沉重的担子,他们要面对今后的糊口问题,几个小孩子的上学问题,日常的开销花费,还要面对意外的伤病医疗。
黯淡的灯光下,钱郁英依靠在袁树军的肩上,他们都深知生活是要继续的,不能因为有这么多的艰难而退缩着不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