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蝶逝
在回苏北的船上,袁树军站在空旷的甲板上,看着滚滚的长江水泛着白色的浪花,一阵风吹来,江水在船尾滔滔流向远方……他思绪万千,长江之浪正如人生命运之波涛,前波未平,后浪又起,似乎永远都没有停息的时候。他想到南唐皇帝李煜的一首诗: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袁树军看着长江水浪推着浪,层层叠叠。旧事新愁压在他心里,似乎永远都无休无止……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那张在大哥家墙上撕下来的诗句,在纸上的空白处写下了那两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是啊!这些年的岁月,就象江水一样,滚滚流淌过去了,而其中包含了多少的辛酸,多少的血泪,多少的忧愁与苦恼……一声汽笛把袁树军又拉回了现实的空间,他强烈地想马上回到郁英和女儿晓惠的身边,他感觉那里才是他温馨的港湾。
袁树军下了船就直奔回家的路,一路上蝉儿在深藏的绿树丛中“唧唧”地叫;天边的晚霞烧得正旺;晚风吹来温柔地感觉如丝一般;小河的流水还是那样潺潺不停……他抬头看看渐黑的夜色,月如玉盘挂在空中,心情慢慢轻松了些,他会心地对着月亮呼出一口气,嘴角向上微翘了一下,终于到家了!
袁树军一推门,就把母女俩抱在怀里:“郁英,我好累啊!让我抱抱你吧!我想死你们了!”他把钱郁英和晓惠抱得紧紧的,亲了又亲。
日子在钱郁英孕育第二个宝宝的安宁中平静度过。一天,房东老太太送来两封信,一封是锡城的钢铁厂寄来的,另一封的锡城东风毛纺厂寄来的,这个厂就是袁树军原来在锡城的工作单位。
钢铁厂的来信中说明了袁树国的病情严重,生命已危在旦夕,请袁树军务必请假前往锡城。而东风毛纺厂的信则给袁树军一丝返锡回城的希望和一点安慰,信中说锡城正在办理半家户返城政策的落实。纺工局已帮他填好了表格送往市里等待研究,并告诉袁树军:1、一旦回城,只能袁树军一个人回锡城。2、回锡城后,只能安排在集体单位工作。需要袁树军自己表态。
袁树军觉得这两件事情都非常重要,必须连夜赶往锡城了,他握着钱郁英的手,再抱了一下晓惠。又要分别了,袁树军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咬了咬牙向她们挥别。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就象一场梦,当人们疲倦地躺下,刚刚进入睡眠的时候,梦就随之而来了。运气好一点的,做个甜美的梦,运气差一点儿就做血雨腥风般的噩梦。老天偏偏喜欢缠着袁树国这一家,让他们做着一场跨越时空、含着泪水的悲痛之梦,并且让两个可怜的男孩与父母永远的阴阳两隔……
当袁树军风尘仆仆赶至锡城钢铁厂的医护病房时,病床上已是空空无人了,他近乎疯狂地叫喊着:“我哥哥呢?我哥哥呢?”
医师走过来,用低微、无奈的声音告诉袁树军:“你哥哥……已在昨天下午两点多钟死在锡城的第二人民医院了,我们这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医治他了,把他送到二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医师摇着头有些愧疚,“我们一直在你哥哥的身边告诉他:‘你弟弟马上就到,已经在路上了。’但是他摇摇头,知道自己等不到了,含着眼泪闭上眼的。”
袁树军觉得心似被抠挖掉一块疼痛不已……他用手捂着胸口,鼻子一阵酸楚,泪含在眼眶里。是啊,他知道自己等不到了,所以就怀着无比的遗憾、无比的苦痛闭上了双眼。结束了他充满了贫困、艰难,充满了血、泪、病、痛的短暂一生。
走出二院的太平间,袁树军抬头仰望着莫测的苍穹,天哪!生活为什么要如此的残酷?生命为什么要如此的辛酸?为什么要让他身边的人受苦?为什么嘴里会有咸味?是眼泪在流么?不能流泪的,可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当晚,袁树军被安排在钢铁厂的招待所,他回忆着与大哥从小到大的一幕幕情景,他推测着大哥临终前想要与他见面时所要倾诉的苦衷。袁树军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坐在桌前,写了一首《悼念兄长》:
《悼念兄长》
惠山低头,太湖呜噫,
我的手足,我亲爱的哥哥,
您怀才不遇的一生为何如此短促?
是灾难,是病魔,长期把你欺凌!
泪水迸流,肝肠欲裂。
我忠诚的顾问,
您事事通晓的心灵为何早早停止工作?
呜呼!无情的病魔,无情的死神,
我实在没有恰当的语言来对你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