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未等梅香一句话说完,红杏已经欺身而上,三两下便将她折着手压在了岸边的泥地上。
“平城卫。”
“血衣卫。”
二女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姑娘你……”梅香张口大叫,欲分散红杏的注意力,绣鞋中藏着的毒针却被红杏一脚踢进了湖里。
“红,红杏……”薇然捂着胸口,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颠覆了。
“卑职参见大姑娘。”宫女却换了个称呼,微微屈膝,从怀中抖出一枚桦树叶模样的铁质令牌来。
薇然捡起来一看,之间令牌的一面是简单的几笔叶脉,另一面则是一个“杏”字。
“姑娘,”梅香挣扎着向她解释。“平城卫是颖国公府世代豢养的亲兵和死士,得名于初代颖国公的著名战役,平城之战……”
那是一场惨烈无比的守城战,因为当时平城正处于军事要冲,攻守双方都杀红了眼睛,鲜血涂满的城墙滑到几乎站不住脚。
随着战事的持续焦灼,兵力逐渐不足,那时还是太祖麾下一员大将的初代颖国公做出了一个决定:释放城中的死囚,编为一队奇兵,实施对敌军突围的九死一生之策。
后来,初代颖国公的奇策大获全胜,成功的击退了敌军,他便将赦免了残存的死囚,并将他们编入自己的亲兵之中,取名为平城卫,后来还专门在后军中成立了一支同名的军队,军种为轻骑兵,以作对北方鞑靼之用。
只是百年前某代皇帝削减军费时,删除了这支精兵的编制。从此,“平城卫”便作为颖国公府箫氏的亲兵和死士的名号,在隐秘的圈子中继续流传。所以出身于这样前身是精骑劲旅的平城卫的红杏,在战斗力上高出因为经脉阻塞而未能被选入血衣卫的梅香,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而桦树叶状的铁腰牌,便是平城卫的身份象征。
“不过,我还听说,真正能证明平城卫身份的不是腰牌的形状,而是腰牌背面叶脉的纹路。否则,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冒充颖国公府死士?”梅香扭过头嘲讽道。
“……”薇然继续捂着胸口看着两人。
什么情况,感情你们特务圈子还彼此认识?
“姑娘,”红杏没有理会梅香的挑衅,一脸担忧地望向薇然。“婢子受国公爷之命,入宫保护姑娘,怎料还是让这个血衣卫诱惑了您,让您参与到这么危险的事情里……”
“好了好了。”女孩摆摆手,示意红杏镇静。
要不然,她真怀疑这个“平城卫”要杀掉梅香了。
“关于我要做什么,这些事有多危险,这些都先不说。红杏,介绍一下你自己吧。”这种诡异的综艺主持人的赶脚是怎么回事。
“是。”红杏恭声道。
原来,箫巍自从送薇然入宫之后,便派出了多拨人入宫,想要放在她身边保护,薇然小的时候听说过的绣瓶也只是其中之一。但是在这些人都被东太后一个一个查出身份清洗掉了之后,箫巍才意识到东太后想要将薇然培养成张家的棋子的打算,于是又将更精锐的平城卫派进了宫中,以更加隐蔽的方式潜伏在薇然身边,只等她再长大一些再表露身份。
“……所以,”薇然忽然沉默了下来。“我让你到我身边服侍的那一次……”
“是意外。”红杏回答得斩钉截铁。“婢子确实一直都想要接近您,但并不是计划好了要在那一天……或者说,我们入宫之后,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接近姑娘,引起姑娘的注意和喜爱——因为东太后娘娘的人太厉害,我们无法与您私下接触,只能让您对我们感兴趣,并主动提拔……”
女孩的脸色苍白了下去。
“姑娘,”红杏慌张地解释道。“婢子真的不是故意……婢子是发自内心地关心您,担忧您的安危……”
“可以了。”薇然疲惫地摆了摆手。
不用再解释了。她所信任的两大宫女,一是为了报恩,一是受命于旁人,这才来到她的身边。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人心本就复杂,这两个理由,都算是好的和单纯的了。
“……既然你是父亲的人,那我就更放心了。梅香也是,看起来红杏比你厉害啊,让她去传这个口信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吧?”
她很清楚,她那个几面之缘的父亲箫巍,在梅香、周芝他们心中的崇高地位。再加上他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害自己才是。
“姑娘……”梅香直觉地感到女孩的心情不太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姑娘误会婢子了,”倒是红杏,急慌慌地解释了起来。“婢子成了您的贴身宫女之后,国公爷就把宫里的人手都交给了婢子,还吩咐婢子一心照看姑娘,等您再长大一些就将这些都交给您。您才是婢子的主人,您吩咐的事情,婢子无有不从,您不让婢子汇报给国公爷,婢子就什么都不会说。只是……”
“只是什么呢?”薇然温声笑了起来,嘴角噙着一缕嘲讽。
虽然看不见,但她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像极了平时的太子殿下。
“婢子没有想到,东太后娘娘她会,这么早,就开始利用您。还有太子殿下和这个血衣卫……”红杏激动地又将梅香向下压了压。“他们居然一点不顾及您还是个孩子,也不顾忌您的安危,就这么,就这么……”
连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宫女,都要赌一把让她去传递那么危险的信息,可见姑娘的处境,已经危险到了什么样的境地!
“姑娘,他们待您不好。”红杏低低地叹了一声,眼底透出怜惜的水意。“您不应该,将这些都当作是正常的……”然后让他们继续利用!
“那么谁待我好了?”被红杏的泪水刺激到的女孩,哑着嗓子质问道:“箫巍吗?你是想说,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他让你来是为了让我有个正常的童年,有真心关怀我而不是看重我利用价值的长辈照顾,和身份平等的朋友玩在一起……他的心是好的,是吧?”
“但是把我亲手送进宫的,也是那个男人!”
“说到底,你也只是为了箫家的利益行事罢了,一句一句都是想让我感受到‘父爱’而已,这样做和东太后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不能更喜欢张家,更帮着张家?至少,我从小到大还是长在姑外祖母身边,她老人家照顾我的衣、食、住、行,教我礼仪知识……”还有在这个后宫活下去的办法!
“箫巍他又做了什么,啊?我进宫不是姑外祖母要求的吧!”她那时刚刚穿越过来,可是记得清楚得很呢!
那段通向皇城,一片黑暗中只听见“嗒、嗒”马蹄声的道路……她当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给她带来如此折磨的八年。
这座恢弘壮丽、富丽堂皇的皇城,其中固然有着丝缕残碎的美好,如珑儿对她曾经纯粹的姐妹之情,如二、三、四皇子之间曾经别扭又真挚的手足之谊……只可惜,都随着光阴河水的冲刷,而无可挽回地淡漠了下去。
只有她这个卑微的、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还站在岸边,固执地想要坚守什么。
只是,还能坚守什么呢?
就在她已经无力地向那些黑暗的法则屈服,承认自己终究还是被宫廷改变,抬脚跨入了这个害人与被害的漩涡之时,那个当初将她遗弃在这里的“父亲”,居然又跳出来要展示他的父爱?
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