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妃愣愣地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玉司，就连另一边已然晕死过去没了声息的皇后，也忘到了脑后。
谁来告诉她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嘭！”
还未从这一波三折之中反应过来，又听一声巨响，似是猛力拍桌面，然后把杯盘什么的都扫到地上摔碎的声音。
这一次，每个人都条件反射般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转着已经僵硬的脑袋回头望去，水榭中，西太后也已站起身来。天子的名义上的生母，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用愤怒可以形容的了。就在她左侧的东太后清楚地看到，宿敌的左手已经屈折成爪，死死地攥着裙摆，仿佛要将那上好的衣料撕个粉碎。
“来人呐……给哀家将顾氏拖下去，杖责一百，别打死了，在扔到慎刑司里好好炮制！”
西太后一字一顿地的下令，那赤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贤妃，那目光像是恨不得她咬进嘴里碾碎得一般。她的玉司啊……她身份的证明，她比张素唯尊贵的证明，她前半生的全部争斗，到今天的唯一证明啊！
没有了玉司，西太后不知道，她和东太后还相差什么？
先帝早已经不爱她了，甚至，已经死了。如今，就连唯一证明他爱过自己，而非张素唯那贱人的东西……也要消逝了吗？
那她这一生，还剩下些什么呢？
狂怒过后，西太后身子一软，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空虚，自灵魂深处淹没而来。
眼前仿佛又浮现那个一袭黑衣，在她面前永远垂着头的男人的身影了。早知道她苦苦求来的今日会是这个样子……她还不如，当年就跟他走！
直到两个小内侍上前架起贤妃，众妃早已惊呆的脑子才反应过来。
天啊，刚才发生了什么？
先是皇后看起来想要推贤妃去撞玉司的样子，然而一瞬之后皇后却在危急关头硬生生转向，向后将脑袋撞在了假山上，昏迷不醒。这么看来之前的动作就并非是出自本心，最大的可能，是有人从皇后的身后狠狠将她推向了贤妃，打算行那一石二鸟之计。
谁会想要同时害这后宫里的两位大佬？众妃目光闪烁着瞄向水榭内外的胡氏姑侄——看西太后生气的样子，显然不像是作假，那么莫非是……不会吧，胡贵妃，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玉司可是真的碎了啊。
要说贤妃将玉司打下了桌面，哪个妃嫔或是宫人合身扑救，护住了宝物，那就还在大家的理解范围之内。
那样的话，皇帝就算看出了其中有猫腻，顶多也只是因为女人们竟敢拿玉司这种神器来算计而大发雷霆，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惩罚贤妃。
不过……妃嫔们想起皇帝平时对贤妃的那股宠爱劲儿，登时又不淡定了。其实如果玉司不碎的话，她们也不得不承认，皇帝是有很大几率不处罚贤妃的。毕竟发生在宫里的事情，最后的处置结果往往与真正的真相无关，而是被皇帝的宠爱和孝顺决定着。
难不成，西太后或是胡贵妃，觉着玉司不碎构不成大的刺激，不能让皇帝和朝臣下决心处死贤妃？
太大胆了吧！想到了这里的众人都被这个可怕的猜测吓了一跳。
现在碎掉的，可是玉司啊。
国之重宝，在民间流传着上百个传说故事，大魏开国以来几百年间作为一国之母和未来天子象征的，曾供奉入太庙的神器，哪能那么轻描淡写地就碎了呢？
就连绿紈宫里洒扫的宫女，都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历史上，凡有皇帝的玉玺下落不明，或是被摔碎了一角的情况发生，无不预示着天下乃是改朝换代之时。而如今，光华流转的玉司静静地躺在白玉般的大理石路面上，断成了三节。这又……代表着什么？
可以想象，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了宫外，明天的通政司一定会很热闹。
这已经不是一桩只牵涉到后宫女眷们争斗的小事，而是即将震惊寰宇的大事！
玉司就这样碎了，轻则宫中妃嫔，包括皇后在内，全部打入冷宫贬为庶人，重则皇帝的皇位不稳——可不是开玩笑的。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听见贤妃在嘤嘤哭泣：“母后，臣妾冤枉啊，真的是有人推了臣妾，是有人推了臣妾……”
众妃却没有那个心情去同情她。
没有人相信贤妃是自己伸手打碎了玉司，但真相在这一刻并不重要。
因为玉司，是你贤妃就算把自己的手砍断，也不能去推的宝物；是你们妃嫔们，就算扑到地上，伤到自己任何一个部位，也要去护住的重宝……
还有服侍的宫女内侍们，只要没有像皇后那样为了不撞到玉司把自己的脑袋摔得鲜血直流，就通通对玉司之碎负有责任。恐怕就是皇后，醒来之后也逃不过这一劫——皇后统管六宫，有人暗施阴谋使玉司被打碎，难道不该治个失察之罪？
神器碎，山河摇，得知此事后的皇帝，震怒之下会不会将火烧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谁都说不准。
最坏的情况，此刻绿紈宫中人，除了两宫太后外，下场大约除了死，就是废。
众妃中即使是脑子最慢之人，也很轻易想到了这里，心生绝望之际，便也无暇去顾及贤妃被冤了。
这件事太大，想捂也捂不住，西太后不过是被怒火冲昏了脑袋，第一反应就先要处置那直接导致玉司摔碎的凶手罢了，大家都可以理解的嘛。
休说是西太后了，谁不想现在就生啖了贤妃的血肉呢？
不管是谁陷害了你，总归是你得宠太盛，招来了算计，害的如今大家要陪你一起死了！
戚戚然的气氛在绿紈宫中弥漫开来，众妃们一边望望委顿于地、生死不知的皇后，一边望望绝望挣扎的贤妃，头一次感到从前那段每日在自家寝殿里听听皇帝又陪着贤妃做了什么，然后摔几个杯子铰几个帕子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
“……且慢。”贤妃的哭声中，东太后竟然缓缓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