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八年,七月初九,夜,挽湘宫。
“确认了吗?”
“回娘娘的话,臣今日去看过,已经确认无虞了,贤妃娘娘,确实是怀有了一个月有余的身孕。”
“哼,为了等你这个‘确认无虞’,哀家可是整整等了半月有余,你最好是真的确认了。”
“回娘娘,臣万万不敢欺瞒娘娘啊!”
“那么,贤妃她自己,察觉了吗?”
“臣观贤妃娘娘的神情,似乎并未察觉……”
“那她身边的宫女嬷嬷呢,有人问过你吗?”
“回娘娘,贤妃娘娘自生下三公主以来,伤了身子,月信一直不准,鸾和宫的嬷嬷们,也只是问了臣,有什么调养的方子。”
“等她这个孩子没了,没人会怪到你的头上吧?”
“太后娘娘,这……是,臣敢担保,贤妃娘娘自幼体虚,脉象实难诊断,便是换了旁的太医此时来为贤妃娘娘看诊,也不能确定诊出的是喜脉。更别说,是落了胎之后……臣的同僚们为了推卸责任,都只会说,贤妃娘娘体虚脉浅,身孕要到三个月左右才能诊出的。”
“那就好,许太医,你这个院判,做得还不错。”
“都是娘娘悉心栽培……”
“下去吧!”
“是,臣告退。”
……
“自太子那边起了东风,咱们这儿也拖了半个月了吧?”
“是。”
“他有说什么吗?”
“回姑外祖母的话,殿下以为,为了时机合适,半个月,也是等得的。”不过等得却不是贤妃的胎,而是“东风”呢。
“嗯……那就好。薇然呐,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薇然不辛苦。”东太后这边得到贤妃可能怀孕的消息后,就把计划压迟了半月,恰好她还没有通知太子准备好了,索性就连“拖延”这件事,也隐瞒了下来。
现在,她也终于可以告诉刘宸,准备完毕了呢。
七月十日。
波斯使团进京。随使团而来的西域商队,为中原带来了大把的域外奇珍。
皇帝从进贡的奇珍之中,挑选了最为珍贵的三成,送到鸾和宫,三成送到挽湘宫,三成入了绿紈宫,一成至舞凰宫,余下不那么珍贵的,则留给后宫诸嫔妃,按着位份分了。
赏赐还没进各宫,这次挑选分配的原则不知怎得就传了出来,西太后当场在绿紈宫里砸了两套茶具。
“胡氏从以前起,就是这么个气量狭小的人,她这么做,不奇怪。”东太后闲闲地抿了口汤,很是随意地道。
整个后宫里,敢用这种语气说西太后娘娘的人,姑外祖母,怕是只有您一个了。
“就是因为这样,您和殿下的计划,才能顺利实施,不是么?”
“呵,小丫头,你多学着点哀家就好,想参与布局,你还小了点儿呢。”
“是,薇然谨遵姑外祖母教诲。”
十二日。
晨,挽湘宫。
“臣(嫔)妾参见上圣皇太后娘娘,上圣皇太后娘娘千岁。”
……
“嫔妾听闻,此番波斯使团,进献上了一个黄金臂钏,做工精致绝伦,镶满了宝石玛瑙,佩戴之人行走之时光华耀目,是他们的镇国之宝呢!”团团见礼完毕,最先开口的,却是僖嫔。
这位在后宫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嫔妃,因为其子六皇子刘俞最近被三皇子欺负得有些惨的缘故,近来正逐渐向贵妃靠拢。
“贤妃姐姐,听说,皇上将那宝物赐给了您?”
“蒙皇上宠爱,”淡绿衣衫的贤妃碗柔一笑。“那臂钏,确实赏给了本宫。”
呀呀,贤妃娘娘的讲话技巧,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进步过呢。难道,皇帝就是喜欢她这份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吗?
“可是妹妹却听说,这臂钏……只是一个西域小国的国王,进献给陛下,以求我大魏庇佑的呢。”伊美人捻帕媚笑。“这镇国之宝一说……”
作为贤妃得宠之前,最得皇帝喜爱的“妖妃”,伊美人可以说是最恨贤妃的人。如今虽圣宠难复,但仗着有干爹和五皇子傍身,素日里也敢不管不顾地狂吠一通。
“西域小国也好,终归是镇国之宝。”皇后忽然开口,众妃纷纷安静下来。“皇上既然把那宝物赏赐给了你,便是对你的恩宠。贤妃妹妹可要感谢天恩,今后更加用心服侍圣上才是。”
皇后今儿是怎么了,竟然向贤妃示好?众妃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疑惑,余光纷纷瞟向主位上老神在在的东太后。
东太后娘娘一向最重嫡庶规矩,亦不喜自家不得皇帝宠爱的侄女,此时听到皇后居然向一个妃子示弱讨好,一定会气炸了肺吧。
下一秒,不出众望地,众妃果然见东太后脸色大变,紧皱起眉头敲了敲手中的白玉如意。“说到镇国之宝……我大魏的也亦不差。只可惜,有些人没这个福气,就是拿到了手里,也保不住呢。”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一时惊住了殿中众妃。
不会吧,东太后只是皇上的嫡母,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充足的底气,敢直接冲着当宠的宠妃开火?
仅有少数的几位年长的老妃嫔,从老太太直瞅着胡贵妃,连余光也没分给贤妃半点的眼神儿中,察觉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东太后莫不是,在拿玉司来讽刺西边的那对姑侄吧?
“姐姐,”阶上的西太后尖着嗓子开口。“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东西,灵素宫都被一把火烧了,妹妹也没得着的,哀家就是什么意思。”
玉司!
西太后拍案而起。
“姑姑!”胡贵妃顾不得礼仪,起身上前搀住了西太后。“仔细您的身子,母后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贵妃妹妹,”皇后皱了皱眉,端起案边茶盏。“逾越了吧?”
“姐姐教训的是。”胡贵妃先将西太后扶回宝座上,接着便几步走下台阶跪在了皇后的脚边。
“哼!”见自己和侄女都被张家姑侄压在身下,狠狠地欺负,西太后一时怒火中烧起来。
如今夷陵侯老实待在兵部,箫巍被夺了军权,卫国公府却备受重用,就连自己那尚了幼宁的小侄子胡兆桢,都已经统了九门的禁军。张素唯那贱人,凭什么嚣张?
就因为,“名分”吗……该死的名分!
静静侍立在东太后的身侧,薇然看着西太后胡氏那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老脸,心底不由冷笑。
为什么,她和东太后的对手,竟会是这样无脑的妇孺之辈呢?
大概是因为,从先帝到当今,喜欢的都是这种看似天真、可爱,实则浅薄、愚蠢的女子吧。无论是西太后。还是贵妃、贤妃。
可惜啊,就像先帝当年护不住宁妃,让灵素宫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净一样,当今皇帝,也很快就能体会到,他父皇的无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