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何时起？
望着太子殿下静静远去的背影，薇然在心底问自己。
“姑娘？”红杏见她神色有异，不由担忧开口。
“无事。”女孩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地安抚起贴身宫女——这段日子，她实在是太“倚重”梅香了，难免会让红杏这孩子有些不安吧。
“姑娘无事便好，”红杏欣悦地上前扶住她的手。“可有什么要吩咐婢子的？”
“唔……替我唤梅香来吧。”
……
“不过就是去放个琴罢了，姑娘莫非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快步而回的梅香，远远就笑了起来。“还是说，姑娘珍惜殿下的礼物，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出来把玩了？”
“你啊。”薇然站在正殿外的檐下，嗔了她一句。
盛夏的天气又闷又热，让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懒劲儿，正是下午无事时，回廊中连往来的宫人都少了许多。
“姑娘，往小花园散散心去？”女官牵起女孩的手。
“嗯……你说，殿下忽然送一把琴来，有什么用意么？”行至一半，薇然忽然开口，淡淡问道。
“回姑娘的话，婢子仔细查看了，玉泉中并无特异。”像是夹层什么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漫步在青砖红柱的廊间，女孩的声音闷闷的，仍是兴致不高的样子。“若是计划有变，他直接与我说就罢了，何须拐弯抹角送个东西来？”
“殿下送您琴，姑娘似乎不太高兴？”怎么会呢，梅香可是知道她家姑娘无事时就喜欢摆弄些乐器的。
“我为什么要高兴？”薇然反问一句。“不怕他送我东西有什么目的……”
就怕他没有。
要是太子殿下只是单纯为了她好，想让她高兴，她可怎么办啊？
相比较这个猜测，女孩还宁可相信，刘宸只是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对她产生了几分欣赏，想要借男女之情把她绑在他的船上一点。
“姑娘……”梅香轻轻一叹，心中想到了更多。
约是四殿下出事之前，太子对姑娘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四下派人调查喜好什么的。这段时日，墨香那边更是一直传信，让她多在箫姑娘耳边说殿下的好话，力求让小女孩的一颗心……都栓在太子殿下的身上。
最好是，能为了那个太子妃，或是侧妃的位子汲汲营营七八年，甚至连母舅家、东太后也不惜背叛……那样就最好了。
如此，又让她如何领命呢？
其实就算没有少英哥的恩情，梅香也不敢肯定，自己忍不忍得下心去听从那样的命令——虽然从两年前就开始调查这个女孩，但还是没有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的相处，认识来得深刻。
养于东太后膝下的，颖国公府庶长女，箫薇然，其实是个可怜人。
在那女孩的身边，就连宫女内侍，除红杏与自己外，甚至没有一个全心为了她好的人。一个两个都背负着，用言语把女孩的心拴在挽湘宫的任务。
梅香无法想象，若自己与姑娘间没有一段深深的因缘牵扯，女孩的处境会何其虚假而冰冷。或许，只能依靠着那个傻傻又笨笨的红杏取暖吧？那在红杏来到姑娘身边之前的日子呢，又是如何度过的？
而与此相对的，女孩又太聪明了，小小的年纪却有一双可以看破虚伪的眼睛，每每看到女孩回寝殿后说出“除了红杏和梅香，其他人都下去。”的神情，她总会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幸好，她不用骗她。
“……是不喜欢殿下的礼么？”
“当然不是了。”薇然摇了摇头。
那可是名琴玉泉啊，她简直太喜欢了，只要送的人不是太子殿下。
在这个诸般谋划已定，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的敏感时刻，那个男人这么做，实在太难让她不往歪里想了。
“那，就是不喜欢殿下了？”女官打趣道。
“……你啊。”大概因为不是自小便做内卫的关系，女孩渐渐也发现，梅香对于宫里的大人物们并不抱着十分的敬畏之心，私下里更是言出无忌。
就连薇然自己，都没有女官这份洒脱劲。“从前在殿下身边的时候，也敢这么说吗？”
“那当然不敢了，”听女孩的话中带了笑意，梅香一时也开心起来，攥住掌中小手使劲摇了起来。“姑娘对婢子最好了嘛……”
“还不够好呢，”薇然低笑一声。“等给你找个好夫婿嫁出去了，我才是最好的吧？”
“……”女官猛地放缓了脚步。“姑娘，开什么玩笑呢……怎么也要等您嫁给殿下之后，婢子才能嫁人吧。”
“……”这回轮到薇然沉默了下去。
“其实，殿下待您，还不错的。”梅香想了想，还是劝道。
“是嘛，”抬头远目，女孩涣散的目光落在花园中的姹紫嫣红之上。“那臣女可就要感激不尽了……”
梅香都看得出来刘宸对她好，薇然自己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可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对她还真的存了几分真心，又能怎样？她终生的幸福，也不会寄托在这几丝真心上吧？
在这风波诡谲的深深宫阙之中，她若真动了心，绝不惮于为此反抗一切，斗天斗地斗人，却唯不愿，是为了争斗而去谈感情。
而刘宸，绝对是后者。
“别说这个了。”薇然继续迈步，跳过了这个主仆二人都不愿提的话题。“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刚刚回屋的时候收到的，”梅香郑重地点了点头。“东风已经起了。”
“你说什么！”女孩压低着音量抬头质问。
“姑娘……”女官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婢子受到那边传讯的暗号，确实都准备好了。咱们……真的要那么做吗？”
方修云制定的计划，只有他们四个人才知道全貌，她已经因为这个，已经吓得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了。
万一事败，那可是屠灭十族都不足以抵消的重罪啊。
“当然要这么做。”薇然阖眼转身，坚定道。
“走吧，去跟姑外祖母报喜。就说……可以开始准备动手了。”
这是她跨入漩涡的第一步，从今往后，不胜便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