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国公府。
“什么？你说大姑娘在宫里救了溺水的四皇子，还骂了高公公？”温晴郡主搂着怀中女儿皱紧了眉头。“皇上还让高公公给一个小女孩道歉，闹得如今朝野沸腾，太夫人也因为此事对箫薇然赞赏有加？”
“是啊郡主，”陪嫁丫鬟焦急地说道。“本以为大姑娘进了宫，咱们可以把太夫人的心拉过来，现在可怎生是好？”
“哼！”温晴郡主，也就是箫巍的正房夫人冷哼一声。“不自量力的丫头，得罪了高揽那个太监还能有什么下场？不过就是嚣张一时罢了，且让她风光去，我就不信，将来太夫人会不怨她为府里招来了灾祸！”
“那郡主，咱们就什么都不做吗？”丫鬟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温晴冷笑道。“该做的，还是要做……”
听着自家娘亲寒声吩咐诸般事宜，三岁的箫毓然思绪不由飞远。
箫薇然那贱人会去救刘致，她一点也不奇怪，让她奇怪的是，理国公和庄妃怎么会在隆安七年就造反？
她的记忆里，前世，他们是到了隆安十六年，准备齐全后才起的兵。但因为刘致心思缜密，发现了隐藏在理国公幕后的先帝十六子，欲暗中前往刺杀，结果被发现分散了叛军的兵力，最终导致功败垂成。
那时秉政的还是她爹箫巍和卫国公胡兆嘉，不知怎的，她爹的势力就忽然受到了极大打击。直到后来，她发现箫薇然竟无端生出青灯古佛之意，偷偷从她房间里搜出了缅怀刘致的词句，才发现她这位“好姐姐”早在宫中时就与刘致互生情愫、私定终生，偏宠女儿偏得没边的箫巍自然也和刘致有了私下的默契。
想到这里，箫毓然心中嗤笑一声。
前世的她身为穿越女，唯一一个曾经发自内心讨厌过的人——庶姐箫薇然，这个上辈子懦弱可欺到，让人觉得她连“恨”这种情绪都不会有的小透明，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她曾经真的对不起的人。
曾经的箫毓然，受够了庶姐那整天的娇柔做作，仿佛气喘得大一些就会死掉的样子。所以才会在发现箫薇然的秘密后，毫不犹豫地瞒着父亲，威胁箫薇然嫁入刘原的晋王府为侧妃。而那个女人，还真的为了所谓“四殿下的名誉不受损”，而答应了！
这也是承和帝元后，箫毓然前世呼风唤雨、算无遗策的一生中，的唯一一次失手。
上辈子，她捏着箫薇然的把柄把她送进了晋王府，可到了让对方办事的时候，那朵伪白莲·真圣母，却说什么她无论怎么样都做不到害人……箫酼然无法接受自己竟埋了枚“哑炮”，一气之下便毁了她的名节。谁知道，箫薇然虽然表面上被晋王厌弃，却居然得到了那么精明的晋王妃，孟葳蕤的庇护。
孟葳蕤为人大方知礼，同时智计百出，是少数于政事上都不逊于箫毓然的奇女子，亦是她前世最大的对手。
所以箫毓然前世听说这一消息时，简直更加地气炸了肺。
直到后来，隆安四年的真相被揭穿，“那个人”与晋王府反目，局面大大翻转，她才又打听到，箫薇然即使在晋王府中，竟然也一直守身如玉，坚持为刘致守节。刘原曾被庄妃抚养多年，听闻她的诉说后也不介意，只当养了个白吃饭的侧妃——如此贴心的侧妃，哪个王妃会不喜欢？
也是到了那时，箫毓然心底才隐约开始相信，箫薇然是对刘致，是“真爱”，她一直以为伪善的庶姐，其实或许是真的。
只是后来刘章诸灭颖国公府九族，据说还牵连到了圈禁中的晋王侧妃时，她也早已经自顾不暇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蝴蝶煽动，让今生的庄妃提前了造反，也让尚年幼冲动的箫薇然因救刘致而闯下偌大名声，但这也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因为今年是隆安八年了，等下半年那件事发生，哀太子刘宸就会被废，之后张皇后、张太后先后病逝，夷陵侯府张家满门抄斩，箫薇然就会因失掉了全部来自母家的支持，而从宫中回到颖国公府。
到那时，她还会是那个任自家娘亲随意搓摩的小庶女，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
沉香阁。
“姐，馨儿今日听到好多人，先生、皇兄们都在议论四哥的封号，这是怎么回事啊？”今日下午照例是半月一次的经义课。因为本来就是男子的课程，给公主们上一下仅为了开阔视野，所以教的大人也并不用心，刘馨更是毫不掩饰地直接在底下跟刘珑讲起话来。
薇然照例沉默旁听，虽然她如今在宗室中地位似有不同，但也仍坚持不在刘珑与人说话时开口。
“唉……本宫听母后讲，四哥的陵墓不是尚未修好，遗体还在菁芸轩停着吗？现在，朝中正是为了他的追而争吵。父皇本意，是以皇子礼下葬，不过礼部的张大人又说，按礼皇子应以亲王礼下葬，父皇同意了。所以大人们如今纠结的，是四哥的王封号。”
刘致的封号吗？女孩默默地想道。
四皇子殿下序齿靠前，死时虚岁有九，确按亲王礼下葬。死后追封的话，因为生前没有封地，所以不能按封地直接命名，那便只能按品行和功绩了。且太子殿下如今还当得好好的，所以秦王、贤王之类的直指东宫的封号也不便使用。
问题怕是出在功绩上了。
不过……她心里微微摇了摇头。想知道刘致的封号其实很简单，“箫薇然”留给她的前世记忆诸般残破，唯有刘致的事记得无比清晰，似乎……是“怀王”吧。
“封号有哪些？”刘馨极为好奇。教书的大人似乎都被这个当下政治敏感度一流的话题吸引了。
“父皇本来想订的好像是英，但是有大人说用恭，张礼部又提议用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其实啊……”刘珑压低了声音，示意刘馨和薇然凑上前来。
好笑地凑了过去，薇然一边分心想着那几个封号的事。如果从品行功绩这个原则上来讨论的话，其实三个字都可取。
英，出类拔萃曰英，道德应物曰英，德华茂著曰英；恭，尊贤敬让曰恭，既过能改曰恭，再往高揽身上联想，真是很难说这个字有没有抹黑他的意思；唯有怀，执义扬善曰怀，民思其惠曰怀，慈仁短折曰怀……失位而死曰怀，用在早夭的刘致身上，算是贴切。
但是凡事不能看表面，古人讲究“盖棺定论”，谥号、死后追封什么的，都是把死者一生功过、行事都算进去的。
而对于大魏天下来说，四皇子刘致，这辈子做过得大事有什么呢？只一件：他是被名满天下的宦官、阉贼给害死的。
皇帝用英字，对刘致的才能品行极尽赞美，却避开了最敏感的问题；说恭的，大概是高揽的狗腿，赞颂四皇子“尊贤敬让”了高公公，又“既过能改”，死得好；而怀呢，就是忠直之士的反击了，意指四皇子生前慈仁、执义扬善，是受高揽这个奸人迫害而死，即使死后也依然“民思其惠”。
同时，怀字也表达了大部分朝臣对四皇子的同情。
如今这个年景呐，只要涉及了高揽，真是什么事都能拿来作斗争——这样想想，皇帝其实也当得累。
“现在大人们在吵的，还是四哥的遗体停在宫中哪里。张大人说白蘋宫，被父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嘶……”刘馨倒吸一口凉气。理国公造反，庄妃自缢之后，白蘋宫就成了一座死宫，就连她这个见父皇比较少的公主，都知道父皇痛恨庄妃、白蘋宫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甚至要不是顾忌四哥是他的亲儿子，说不定都要亲自动手，而非假手高揽了。
薇然也是暗自震惊——这帮文臣，还真是会玩！
不过听说张礼部是沈阁老的铁杆，想来人家自有自己那一套玩法，不怕皇帝动粗。说到底，政争和宫斗，还是不是一个路数的。
“薇然，这事儿你怎么看？”刘珑忽然发问，把她吓了一跳，视线越过刘珑，却发现刘馨没有丝毫的不满。
女孩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身份已然不同，有一个近乎“皇子、公主拯救者”的光环，挂在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