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风,溶溶的月色下,紫色重瓣木槿妩媚地开着。
“嘿!”随着一声利落的轻喝,一道矫捷的黑影只手撑上高高的宫墙,“咚”的一声翻了下来。
“表妹,吓着你了吧?”男人稳稳落地,月光下露出俊朗的真容。
是刘宸。
“……臣女,参见殿下。”女孩着实被吓了一跳。
明明只是在庭院内散步,怎么会遇见他的?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应该正为军务忙得焦头烂额么?
“孤是来向表妹求助的。”年青的储君洒然一笑,薇然这才注意到刘宸今日的不同。
他一向是穿浅色的,不是月白,就是浅紫,上朝听政后有时忙得顾不过来,也会穿着一身朱红色的朝服出现。然而今夜,却难得地着了通身的玄黑。
那是交领窄袖的一袭劲装,领口饰着金色的宽边刺绣,一侧的肩头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四爪金龙,深紫色的束袖,腰带上的纹饰亦极尽华丽之能事……月下远观,那堂皇威严便扑面而来,难以尽叙。
“臣女有什么能为殿下做的……臣女一定办到。”女孩微微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嗯。”刘宸低笑一声,今夜的他不仅衣装上一改往日,就连性格似乎都爱笑了许多。“那孤就不客气了。”
“您说。”薇然仰头,双眼晶亮地望向男人。
她还是喜欢这样有话直说的氛围,她和刘宸之间,交流似乎也渐渐顺利起来了呢。
“孤之前提过,向箫帅求娶表妹的事情……箫帅没有即刻答应。”
“啊?”心中一喜,薇然忙又低下了头掩饰无法失望的表情。
“所以,”刘宸似乎也没有和她调情的意思。“孤现在需要表妹,帮孤说服箫帅,在对鞑靼的作战上,支持孤。”
“啊,为何……是因为虎符的事?”
“你果然知道了呢。”男人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那么看来,孤猜测表妹你有和箫帅单独联系的渠道,也没有猜错咯?”
“嗯……”她身边的红杏,就是全权负责她和颖国公府私下交流的人,这件事连东太后也无可奈何地默认了。
“拜托了,表妹。”刘宸顿了顿。
正经起来的他,很好看。
“孤为边关千万子民请求你,劝箫帅下令前军出兵吧。父皇命孤总领军事,却不将调动大军的虎符予孤,现在战事危急,能凭借自身威望直接调动前军的只有箫帅了!”
要不然,让他仅凭着各州县的守军阻拦鞑靼南下,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虽然这样做的结果,必然是箫巍在战后被问罪,或许会因此丢了性命也说不定。
“局势已经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刻吗?”薇然咬唇。“如此,臣女义不容辞。”
其实就算没有她,她想,箫巍那个人也是会这么做的。如果,他真像她听过的许许多多传闻那样一般。
“表妹……”刘宸错愕间露出一丝怔然。“表妹高义,孤……天下百姓,都不会忘记的。”
“殿下谬赞了。”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她也不是全为了生民大义,只是想到了皇家一直以来对箫家的忌惮——不仅仅是现在龙椅上的这位隆安帝,就连太子也是一样的。
可箫巍又是个有本事、有抱负,不该让他远离战场的男人。所以思来想去,薇然也只能想到一个对她父亲好的方法,那就是照样让他上战场,但是不能立功,反而要犯错。
而且不犯战略性的错误,光犯原则性的错误,譬如……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什么的。
这样一来,战后封赏功臣时,皇家就有了“重罚/恩赦”这样选择的自由,对箫巍的忌惮,相应也就消散许多了。
且之前也提过,箫巍于军事上的天才无与伦比,又是威慑鞑靼的战略性核武器,只要皇家自觉能靠施恩笼络住他,应该是怎么都不会取他性命的。
……这些,本来是聪明的为臣之道,可惜薇然的那位父亲,似乎所有的天赋都点在了军事上,所以在朝堂上趋利避害这样的事,也只能由做女儿的来帮他了。
等下就回房告诉红杏我的想法吧,女孩想道,那丫头一定会很开心。
“抵御外辱,是每一个大魏子民该做的事,殿下不要看臣女长在深宫,但怎么说也是箫帅的女儿啊。父亲他……一定也是为了百姓不会惜身的。”
“……嗯。”刘宸轻轻点头,伸手抚了抚女孩的发顶。
忠良之后……吗。
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日.她在池边,维护老四的话语了。
“箫氏一门的忠烈,孤已经领教到了。”
“既如此,”薇然猛地抬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决定开口。“您为什么不让高揽不再蒙蔽陛下,把鞑靼已经打进来了的事……告诉皇上呢?”
……
是的,皇帝之所以“昏庸”、不在乎军权、甚至发出“朝廷没有什么要事能比八皇子的身体重要”的豪言……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建立在他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
梅香一开始将周芝处得来的这则消息告诉薇然时,女孩根本无法相信。
高揽从慎刑司出来就另投了东宫的门下,八皇子刘思齐也才当着她的面向“太子大哥”表忠。然后,他们就合伙演了这么一出?
利用皇帝的爱子心切,让他处在一个疲惫、暴躁、不能清醒思考的状态,然后又用小太监传话间的模糊,点爆他的愤怒,以至于口不择言地,说出了那句气晕两位老臣的话来。
这么做的成果,薇然已经见识到了——皇帝将国家大事“悉托”东宫处置。
可是既然皇帝不知情,自然也就不可能把虎符交给刘宸,那他拿到这个名义上的权力又有什么用?只是为了跑来让她支使她爹吗?
她茫然,又有些心寒。
刘宸竟是一位能拿军国大事来算计的储君,她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