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殿前，辽阔无边的汉白玉广场之上，碧蓝色的天空澄明如镜。
在这国家的中枢，天下政令所出，一道饱含着愤懑的质问，久久地缭绕在众人心间。
“这些……都可以由东宫一言决之吗！”
“这……”小太监有些慌了。“这事，咱家怎么作得了主……还得唯陛下圣裁才是……”
“元辅。”孟次辅下意识地拉住沈首辅官服的后摆。
作为文臣，他们原本是不该问出这样的话来的——文官集团效忠于皇帝，维护着中央的集.权，让储君大范围地插手军权，本该是他们拼死阻止的事情。
然而……如今的东宫太子，刘宸确实是位英明的殿下，而皇帝又……
所以，就连皇帝的老师，沈大人都放弃了规劝皇帝，反而觉得把一切都交给太子殿下更好吗？
似乎都想到了同一处，殿前或跪或站着的重臣、宗亲、勋贵们全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去。
不得不说，首辅大人方才提问的话，确实是如今这个局面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也意味着他们就此放弃了皇帝。
不再关心皇帝是否勤政，不再关心皇帝是否理事……就连军队的调动、作战的布局，也全都寄托在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身上。
可半个月前治卫国公府之罪时，皇上明明已有了贤明起来的迹象……这让以一向以“致君尧舜上”为终身政治理想的众位大臣们，如何能够接受呢？
在他们的心里，皇帝永远是可以改好的——只要大臣尽忠，规劝得足够努力。
可现在，皇帝曾经的老师却亲口……
……
“如何？”见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掩上殿门，皇帝皱皱眉头发问。“大人们说是何事了？”
“回皇上的话……”小太监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一旁的高揽。“大人们群情激愤，正闹着呢，奴婢……奴婢只是说了一句，皇上忧心八殿下的身体，无心政事，他们就……”
“朕就知道是这样！”皇帝咬着牙，狠狠捶向身旁的铜质香炉。“那帮家伙根本不是有什么要事，只是不想让朕因为思齐耽误政事罢了！”
“沉湎女色耽误政事不行，操劳过度累倒就可以；贪玩享乐耽误政事不行，向祖宗神灵祈福就可以……现在，朕连关心自己的孩子都不行了——朕想做什么不做什么，难道是由他们来管的吗！”
“皇上息怒，”小太监一个哆嗦，忙跪到了地上。“大，大人们，确实是有要事……”
“放屁！”皇帝再骂，所幸还记着不能吵到病床上的刘思齐，略略控制了音量。“朕就不信，朝廷还能有什么要事，比思齐的身体更重要！”
……
“皇上，皇上他……他真的这么说？”仍是明光殿外，老首辅死死地抓着一个侍卫的肩膀。
“回大人的话……是。”侍卫羞愧地低下了头。
朝中但有些权势的人物，在宫里都由自己的势力，这个侍卫就是靖王原本的亲兵，他和紫宸殿外值守的一名小内侍一直搭着线，如今这则消息，就是那名内侍偷听到，然后冒死传出来的。
皇上说，朝廷没有什么要事，能比八殿下的身体更重要。
“老臣对，对不起先……先帝……”沈首辅沙哑的声音发颤，两行浊泪流下，身体向后倾倒，接着两眼翻白，竟是在悲痛、震惊之下晕了过去。
“元辅！”
“沈大人！”
“阁老！”
明光殿前，霎时乱成一团。
“皇上怎么会……皇上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大魏的万里河山，祖宗传下来的百年基业，难道在它的主人心里还比不上一个黄口小儿吗？
那八皇子又是什么东西，非嫡非长，才干亦不突出……逊于太子殿下远矣！
“本王不信，本王不信！”德王激动地吼了起来，狠狠地瞪视向那名侍卫，不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靖王。
“你们，都给本王再去查，再去探！本王不信，皇上会这样……”
老迈的王爷正激动着，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双目紧闭，竟也晕了过去。
“王叔，王叔……”靖王晃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德王，声声凄惶。
举目望去，今日的天空格外高远，澄澈明净的青蓝色下没有一片云彩，干净地像是能映出人世间的一切鬼域。
琉璃碧瓦、九重飞檐的明光殿，携大魏三百年威严，亘古肃穆地伫立在白色的汉白玉广场上，依旧壮阔地令人窒息。
先帝的儿子，今上的兄长环顾着这一切，心底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就在这里……也在这里，帝国的主人竟然在山河被侵、子民遭劫之际，生生气晕了分别为文官和宗亲之首的两位老臣！
这也算是皇帝？
这是什么皇帝！
正在群情激愤之时，远远的，有人望见方才来传话的小太监，又从明光殿后走了出来。
“这位公公，皇上他……”
“呔，你这阉人！”
“鞑靼大军南下这样的大事，难道还没有一个皇子生病来得重要吗？”
“我们要见皇上，狗奴才滚回去！”
“对，我们要见皇上！”
“见皇上，见皇上！”
……
人群中瞬间发出了无数道不同的声音，最终汇聚成“见皇上”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诸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小太监骇了一跳。“莫不是要强闯宫门不成？”
“强闯宫门”几字，成功地浇熄了一部分人的热情，但仍有忠义热血之人，仍不退缩地大喝：“让皇上出来见臣等，这军国大事，他……”
照他们想来，事涉军权，皇帝怎么说都该被沈首辅问醒了。
“什么军国大事？”却只见小太监嫌恶地摆摆手。“诸位大人不是也听说了吗，皇上说了：这天下间，没什么比八殿下的病情更重要的‘大事’了。至于诸位大人所言之事？哼哼……”
想着干爹临行前投来的那道隐晦的眼神，宦官小人得志地昂起了脖子。“都去问太子殿下不就好了，皇上还说了，就算再有更大的事，也不要来烦他。”
“诸般事宜，悉付东宫决断！”
一句话，震住了众臣。
“这……”在场还清醒着的人中，最为震惊的是靖王。
他自诩了解他的皇弟，是怎么都不会把京畿的全部兵权都托付给他那个极不受宠的太子的。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今上溺爱幼子，已经到了连江山都不要的地步了吗？
父皇……您在天之灵，教教儿臣吧。
“那虎符呢？”此刻的孟次辅再也顾不上他的身份，“噔噔”两步越众而出，大声问小太监道：“皇上把虎符也交给殿下了吗？”
没有虎符，总领军权还不是一句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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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如果不喜欢孟家情节的话，可以在书评区向作者提出啊。但是我保证，孟家是一条极其重要的支线，其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几乎贯穿大半本书（大纲）。
咳咳，要是几十、百章之后看到了相关情节不懂的话，可不要怪我没提醒哦。
本宝宝就是这么喜欢埋支线的宝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