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薇然点点头，胸口的郁结忽然散开了许多。有时候，尽管是一句看似毫无意义的安慰之辞，由对的人口中说出，也可以给听的人以莫大的抚慰。
毕竟女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既会为了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伤心难过，自然也会为了没有意义的话语打开心结。
看看这个皇宫吧，会同她说一句“别难过了。”的人，还有谁？
女孩垂眸，掩住眼底心绪复杂。
方修云、周芝，在这座皇城里，对她来说终归是不一样的存在。她因一个无心的意外，和莫名的善心与他们结缘，然后才慢慢地认识这两个少年，他们的仇恨、他们的才能……那份由同情和责任感而开始的感情，不知何时，已转变为了欣慰，和心疼。
他们，是在她如今已深深卷入宫帏倾轧的现在，唯一的纯洁和善心的象征，而她，永远都不想破坏这一份纯洁。
“我好多了……多亏了你。”薇然抬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现在可以说了，你去拿玉司做什么，怎么没和我商量，周大哥也没告诉我呢？”
皇帝大约今晚就要动手了，到时让他顺理成章地在绿纨宫搜出真的玉勺子，岂不是更加坐实了胡氏一族的罪名，何必又要多此一举？
要知道，越是危急关头，越是一动不如一静。多动多错，不动不错。
“其实，”方修云整理好心情和语言，低声开口飞快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本来就是我临时决定的，周芝都不知道。”
“等等，”女孩猛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自己一个人跑到绿紈宫，把玉司取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又没有武功！
“呃。”方修云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她的关注点会在这里。“我的武艺确实不好，但在庆府的时候也曾经跟周芝学过一阵，有些底子。再说，只是把玉司从埋的地方挖出来而已，并不需要武功呀。”只是穿着这一身衣服，进去晃一圈就好了嘛。
“可是……”薇然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既然你临时决定，谁都没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玉司埋在哪儿了的？”
“你不知道吗？”这回换成方修云诧异了。“原本玉司的偷换和藏匿，就都是我去做的啊。”谁叫他作为太监的身份，刚好藏身在承业殿呢。
“怎么会……”她一直以为是周芝。
“好了，时间有限，我们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方修云及时岔开话题。“请姑娘这就收下玉司，尽快藏好吧。”
“我？为什么？”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玉司挖出来呢。
“唉。”少年抚额，哀叹一声。“箫姑娘，您总不可能永远躲在，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身后做事吧。”
“……”他们俩都快打起来了，她还有什么事好做？
见薇然不语，方修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二位，如今都以为真玉司必会在今晚之后作为罪证，被皇上发现。也只有到那时，这个局才算是天衣无缝。可若是玉司没有被发现……”
“不是会成为一个漏洞，让皇上不放心地继续查下去吗？”
“可那时高揽和胡家都已经不在了，不是吗？”方修云耐心地教导道。“胡家是两大国公之一，皇上要处置他们一定会快、准、狠，一旦下手就不会再计较证据，高揽亦是。所以，就算皇上没有找到玉司，但只要他动了手，就不会再因为什么证据不全的问题，而暂缓对胡家和高揽的处置。而到了那时……”
“你手上的玉司，就会成为新的罪证，或者把柄，指向姑外祖母，或太子殿下。”甚至多年之后，若是皇帝想要重新彻查此案，还可以将真玉司丢去任意之人处，到时定然一裁赃一个准。
“非是在下手上，”方修云笑笑。“而是您。”
“……”女孩抬眸，望向这个头脑令人生畏的少年。
因为这宫里接下来就是太子和东太后的龙凤斗了，所以方修云才会甘冒奇险，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跑到绿紈宫去把玉司挖出，就为了她在很快到来的新一轮争斗中占据优势吗？
搞了半天，不仅是东太后和太子，就连她这边的智囊，都走一步看十步地在为将来之事做准备了。
只有她这个目光短浅，取得了一点成果就以为自己可以抽身的家伙，还傻傻地站在原地。
“姑娘，”方修云将怀中之物掏出藏在袖中，打断了她的发呆。“喏，快拿着吧。”
“啊？嗯……”在怔怔接过玉司的一刻，薇然的思维居然很神奇地发散开来，想到了完全不相干的地方。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那些给大人物做走狗的奴才们，是凭什么拥有那么大的权力了——方修云只是亲手偷换、埋藏过玉司罢了，此时就可以把这样的重宝神不知鬼不觉地纳入袖中，成为一件可以针对任意人的超级大杀器，那高揽这么多年为皇帝办事，想必手中一定也握有数不清的，类似的皇帝的把柄吧。怪不得，大太监“盛宠不衰”呢。
东太后说，在宫里过活，方法技巧什么的都“须向下处寻”，当真是，有道理啊。
“还有一件事。”方修云察觉到她的异样，却没在意地继续说道。“刚刚说了，我拿了玉司这件事，连周芝都没有告诉，而且方才梅师姐和红杏姑娘也没有看见。既然现在已经顺利地交给了姑娘，那么姑娘最好就不必再告诉他们了。毕竟兹事体大，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也没必要对原本不知道的人，再特意去告诉一遍。
“你……”薇然抿了抿唇。“其实你去拿玉司，不是临时起意的吧。把真玉司拆开，一步一步诱导皇上的计策，本来就是你制定的，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想到今天了？”
“确实有隐约的想法。”方修云摸摸后颈，没有推诿地承认了。“只是在下也不知道能否成功，故不曾告知姑娘。”
既然这样，你可以一个人藏着玉司，不必给我的。为什么又要给我呢？
留着将来为你父亲报仇，不好吗……
“谢，谢谢你。”女孩别过视线，板着脸正经道。
“呵。”方修云偷笑一声。“那……本太监告退？”
”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