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淡淡的担忧,薇然开始与刘珑一起为皇后打扮起来。
不得不说,皇后张雅君是个绝色无双的美丽女子,虽然重伤初愈后更显娇弱的气质,不大能撑起一国之母的穆穆威仪,但那一股发自骨子里的温婉,却让靠近的人都能感受到一种暖暖的关怀。
这样的气质容貌,或许东太后是不满意的,但薇然却觉得亦有她不一样的风华。
当然了,身为皇后姑姑的东太后年轻时,还有薇然的生母,皇后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姐,张雅乐的容貌是何等的脱俗,便也略可由皇后身上遐想一二了。
随着妆容一层层抹开,朝服一件件拉平,凤冠一处处固定,铜镜中的女子,渐渐成为了那个近看也如同遥望,仿佛置身仙气氤氲的云端上,浑身金光闪烁,容色逼人让人不敢直视的大魏皇后。
“母后——”刘珑娇嗔着。“要女儿说,您早就该出去给那些人看看了。几个贵人而已,就敢在宫里安插人手,排除异已,还有没有把您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绿紈宫玉碎后,皇后便一直在舞凰宫中养伤,今日同西太后一样,亦是复出的第一天。
而在这段后宫中山中无老虎的日子里,那日品级不够未能被西太后邀去鉴宝的几个新入宫的小贵人,竟然猴子称大王地骄狂了起来。至于唯一还能管点事的东太后,则是压根看不上这点芝麻大的角色,懒得出手管制,到让刘珑见了后一直愤愤于心。
“瞎说什么呢?”张雅君向着她虚打了一下。“母后撞伤了脑袋,太医说,若不好好休养,日后会落下头疼的毛病的。”再说这个时候的宫务她本也不想管,反正皇帝很快就会以“大屠杀”的方式来给整个后宫换血,到时候也正好给他看看张家在宫有多“少”人。
“那您这次也太不小心了。”薇然在一旁埋怨着。“同样要静卧养病,哪用摔那么重?”后半句她用了极微弱的声音叨唠着。
“这也不是本宫能控制的。”皇后笑笑。“那时。不知是谁推我……用力过猛了,根本收之不及,还要注意方向……可不就伤得重了些么?”
“哼,”刘珑嘟嘴。“母后和薇然又在打哑迷了,你们欺负珑儿!”
“好姐姐,别生气嘛。”薇然使出老杀招——但凡刘珑有什么闹别扭或者不高兴的,叫上一句“好姐姐”,保证解决。
“嘻嘻,”刘珑果然立马就忘记了生气,兴致勃勃地拉着薇然跑到大梳妆镜旁的两个妆奁旁,“咱们来看母后的首饰。”
中秋中午的宴会是在前朝三大殿的第一殿,外朝长庆殿举行,后宫之中能陪皇帝出席的就只有皇后而已,晚上的家宴却不用那么隆重。为此,张雅君撑着不时还会有些眩晕的病体,一大早起了床,不仅仅是为了准备中午要穿的朝服首饰等,也有先挑好晚上的衣饰的打算。
“娘娘,”大宫女幽竹也笑嘻嘻地插口道。“婢子今晚为您梳个高髻吧?”高髻并不是某种特指的发髻,而是是髻式高耸的总称,包括望仙髻、随云髻、高椎髻等等。幽竹是盘发的圣手,自然不拘于固定的格式,可以随主子当日的出席场合、精神气色、衣服首饰而随性搭出最适合的发髻来。
“高髻精神些,”皇后应了,晃晃被凤冠压得难以偏斜的脑袋,复在黄铜大镜前坐定。“就高髻吧,先给本宫把这冠摘了。”
“是。”幽竹辩颜观色,见皇后面上似有疲惫之意,忙将那顶璀璨夺目的九龙九凤冠取下,一边为皇后按捏肩膀,一边轻声询问道:“娘娘,婢子记得库房里还有一顶九龙四凤冠,也是礼部打的,不如中午就戴那顶吧。”
“当真?”皇后听闻,立时喜上眉梢。“好,快去取来。”
她的身体是当真撑不住了,横竖不过是少了五条凤凰……她也不稀罕。想到这儿,皇后不仅又看了薇然一眼。
“姨母放心吧,”女孩冲她眨了眨眼睛。“侄女不会告诉姑外祖母的。”
“好孩子,”皇后禁不住掩口而笑,一手指向不远处刘珑身后的两个紫檀木箱笼。“那里才是本宫舞凰宫里最珍藏的两箱首饰,你去指给珑儿看吧,你们姐妹都挑两三件去玩。”
“是!”薇然做出贪宝之态,一双大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蹦蹦跳跳地便去了。
“珑儿,姨母说你不识货呢。”
“什么不识货,本宫是孝顺母后,不愿意拿母后心爱之物,你个坏薇然,懂不懂啊?”
……
姐妹二人嬉闹了片刻,才一同打开那两个紫檀箱笼。
随着抽屉层层拉开,只见金玉宝石,应有尽有,钗环点翠,各有精致……真是晃花了人眼。
“咦?”刘珑忽地从一大群珍物中抽出一支丹凤朝阳金钗。钗头一轮明日由黄玉和琥珀拼成,底下凤凰通体纯金,振翅欲飞。凤嘴中衔着一颗南海夜明珠,下面坠着九颗红色的珊瑚珠。
“这支金钗怎么有些眼熟?”
“哦,”幽竹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那是娘娘受伤时在绿纨宫摔坏的那一支,当时落在了绿纨宫的草丛里。皇上知道那钗是娘娘的陪嫁首饰,特意把坏钗拿去了司制局找能工巧匠修补好——连那九颗珊瑚珠子,都一颗不落地找全了呢!”
“你这丫头!”张雅君含羞嗔了幽竹一句。“尽说些没遮拦的话!”
“是啊,”刘珑捂着小嘴笑嘻嘻地接话,“幽竹姐姐可要多说一些,母后才会把你嫁得更高呢!”
“公主……娘娘!”幽竹躁得整张脸都通红了,跺了跺脚,专心梳起头来。
主仆三人又调笑一会儿,薇然瞧着那丹凤朝阳钗,开口讨趣道:“那姨母今日可要戴上这钗?”
张雅君恍惚了一刹,也笑起来。“自然要戴,就当是……图个好彩头吧。”
那一定,会是最好的彩头呢。
……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上午,皇后娘娘终于收拾停当,端庄妩质、仪态万方地坐上了去紫宸殿的凤撵。而那支凤钗,终是贴着凤冠的下沿插进了尾髻之中。
皇后进紫宸殿时,皇帝正在与内阁首辅沈大人说话,这让她有些讶异。
因为中朝明光殿是只用于朝会的大殿,非早朝和外国使臣觐见不开启,所以皇帝日常有什么政务要与阁臣们讨论时,一般都是亲自到内阁去,或是宣阁臣们到紫宸殿东南的渊穆殿来。
而在皇帝起居的寝宫,紫宸殿中召见臣属,一般都是亲近、厚恩、殊遇的象征,大魏历史上享有此待遇的,多为宗亲和在野的名士。虽说沈首辅曾是皇帝做太子时的讲师,但邀在紫宸殿议事……莫非是皇帝真的转性,要做明君了?
皇帝见皇后到了,有心要在文臣之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圣君之姿”、“伉俪情深”,便缓步走至皇后身边。
“皇后今日的钗真美。”宛若一轮朝阳从云鬓中升起。
张雅君素手微抬,不意扶到了那串垂至颈间的珊瑚珠子,忙装做害羞地低头,掩饰自己僵硬的脸色。
“臣妾谢皇上为臣妾修补此钗。”此时她满头珠翠,这钗子位置又如此靠后,他怎会特特注意?莫非,是他知道了什么……可小榕明明好好地回到了豫香宫里!
“皇后与朕是夫妻。”皇帝怔了一下,才想起那钗原是张氏与自己大婚那晚所戴的首饰,却为了救贤妃给撞坏了。“何必言谢?”
“陛下……”皇后深情款款地唤了一声,又含羞带怯地望了沈阁老一眼。
沈大人忙低下头去非礼勿视,同时抚须笑了起来。
帝后情深,这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