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一个诡异的笑容就从大牢里蓦地响了起来,大牢黑暗,这个笑容更是阴森。
然后,黑暗中,那个尖尖的下巴向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他的模样!
只见那人一张雷公脸上,面皮白净,下巴尖的扭曲,眼睛中却有罕见的精光射出。原来竟是王猴子,看他的样子,已经和那日虚弱不堪,颤抖不已的病猴子完全判若两人!
一切恢复到了从前,在杀了人之后,猴子变得很是兴奋。
怎么回事?
“猴子叔叔,我们赶紧走吧!”猴子还在那兴奋地搓着刚刚杀过人的手,他的身后,一个清脆而有些稚嫩的声音说响起。然后一个瘦小的人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竟然是何欣!他竟然又回到了地牢中!
那是十天之前发生的事,他是被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人从皇城带回来的。
那日的记忆,他记得很清晰。
他记得,一个刮着寒风的凌晨,他依稀间记得自己被带到了临安的皇城,再往后,他就记不清了,能想起来的,就是许多许多的人站在殿上,似乎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各种的情绪,他只觉得很吵闹,晨曦从打开的朱红色的门外洒进,大殿中铺满了交叠的人影,弯弯曲曲地扭在了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最后的时候,他终于被带了出去。
模糊中,他觉得被人从一个长长的台阶上扔了下来,在冷硬的无数曲折的台阶上滚着,骨头在阶上坚硬的边角上磨过,在几乎将要散架的时候,他落在了地上。然后,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袭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跟我走吧。”声音很冷,比凌晨的风还冷。
去哪儿呢?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心中一阵茫然,然后自己被寒风裹挟着,向着远处轻轻地飘去,在那一刹那,他蓦地回头,就看到了崇政殿的顶上,那一片片的琉璃瓦,在微弱的晨曦中闪闪发着光……
这是十天之前的事,而现在,已经是第十日的夜晚。
这个夜晚,注定会很漫长……
“等我一下,”猴子看着何欣,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他走到牢室的铁槛边,张开那双鬼爪一样的手,伸出三根指骨一样的手指,格崩格崩,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过,他将那精铁打造的铁槛一一捏断,似乎比捏断鸡脖子还来的容易。
困了他半年的坤天牢,在恢复生机的猴子面前,几乎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被他的手指轻易捏的粉碎!
王猴子看着如豁口般洞开的坤天牢,他仔细端详自己的手指,目中欣喜万分!
十多年了,整整十多年了!!他被冰须草的剧毒折磨了这么长时间,几乎将他送上了绝路!
而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变成了那个十多年前生机灵动的猴子!
看到自己的功力似乎恢复了七八成,王猴子忍不住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彩衣神农那老头的药还真行!”尖厉的长笑声后,是猴子由衷的赞叹!
他的笑声一阵又一阵,久久不能止歇,而且愈加尖厉起来,越来越尖,到最后,几乎世上所有能想到的噪音,都难及其万分之一!
突然,“哗啦哗啦”的响声响起,屋顶的木屑砖块纷纷而落,支撑坤天牢的几根丈许粗的立柱竟然被震得裂开了缝,从地面向顶上迅速蔓延了开去!!
是的,没有这神奇的药,万箭门的王猴子怎么能恢复功力,摆脱冰须剧毒的侵蚀呢?
显然不能!
只是这些解药是从哪里来的呢?
猴子的身边,何欣的脑海里,恍惚间就变得寂然无声,一片黑色的夜幕迅速地延伸开来,铺满了整个天空,繁星也在铺出的天空中忽然出现,隐隐的闪动。
山谷中,林木深深,烟雾在丝丝的弥漫……
一个高大的人的身影忽然向着他的方向跑来,身影朦胧,脚步踉跄,却慌张无比。
越来越近——
那人撞到了他的身上——
“把药藏好!”那个人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把一个纸包塞到了他的手里,闪电般的向着远处逃去。
那是山崖的方向。
何欣被这一撞之下,猛然从梦中清醒了过来,他回过头来,就看着那个身影在黑暗的山崖下出现,手足并用,向着高处爬去,转瞬间消失在弥漫在山谷的雾气里……
山谷陡峭的千丈高崖,就像一个巨大的天然台阶,人想要攀上那笔直的台阶边角,似乎非常困难!
朱子大师在努力地在巨大的台阶的光滑平面上攀爬着——
“呵呵。”就在这时,忽然之间,一声熟悉的冷笑从何欣的脑后传来。
何欣蓦地回头,就看见,皓月当空,却是血红色的,在夜晚的高空中缓缓的飘动着,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奇怪的月亮,忽然,他才注意到,有红色的衣带从月里缓缓的伸出,然后,一个身着朱红色薄纱的少女就从月中走了出来,仿佛月中嫦娥,衣袂飘舞……
女子眉目如画,直直看着远方,明亮的眸子里,是一个细长而敏捷的壁虎。
“呵呵。”少女盯了半晌,仿佛觉得有趣一般,格格的笑了起来,然后她将薄薄的衣袖轻轻捋起,她的雪白的玉臂上,现出的是用红线穿着的两个薄薄的玉片。
微风轻弗,玉片随风而动,发出金石相击一般的脆响。
宛如她的动人的笑声,在夜空中飘散……
少女将玉片轻轻摘了下来,捏在手中,细细的看了起来,月光如血,静静的打在薄薄的玉片上,照进她的明眸里,她的眼中,有什么在微微的闪动……
霍地,少女头抬起,皓碗一摆,玉片就向着远处,那个向着悬崖上爬行的人飞去!!
快的异乎寻常!
何欣只看到那锋利的玉片从空中飞过,划破了山谷中层层的迷雾!
“咔嚓”一声,何欣仿佛看到那玉片向着自己当眼飞来,他的身子剧烈一震,不由惊叫出声!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由紧紧抱着自己的头,阵阵颤抖着,记忆中的玉片,几乎将何欣的头整个削开!!!
“猴子,你不要笑了!把欣儿吓着了。”这个时候,疯狂大笑的猴子身后,一个威严沉重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高大的人走了过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放到了何欣的头上。
何欣只觉得,一股暖暖的力量从那双手上源源不断的发出,传入他的脑海中,向着全身流动,有着说不出的暖意,不到片刻,他的颤抖就慢慢停止了下来。
何欣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哥张如海。
“猴子,你能不能消停会,你是打算把御龙帮的人全部引到这儿来吗?”张如海眉头一皱,又沉声道,脸上有一丝不悦之色。
这句话一出,终于止住了猴子天崩地裂的笑声。
“帮主,十多年了,我们被困了十多年,今天终于得以解脱,你说大伙儿能不高兴吗?”猴子道,他虽然不笑了,但还是满脸兴奋之色,然后环顾了下四周,许许多多的人头在黑暗中晃动。
这些人都是万箭门的弟子。
解药很少,他们没有吃,依旧浑身无力,但是他们确信自己能够跟着这两位副门主逃出去!
“我们现在还在江枫城里,能不能逃出去还是二说,你高兴的太早了!”张如海看着他,郑重提醒道。
“赶紧走吧,朱子大师给我药时候说,江枫城除了这坤天牢,城外还有罗天网呢,那个更难破解。”何欣很同意自己大哥的话,他看着猴子和张如海,一脸的焦急。
这句话音刚落,忽然似乎触发了什么,王猴子看着何欣的脸,突然冷却了下来,骤然间变得冷酷异常。
“张如海,你让欣儿去求药,找的是朱子?”猴子转头盯着张如海,忽然冷声问道。
“没错。”张如海点了点头。
“药是欣儿从朱子大师那里为我们求到的。”他又接着确定似的说道。
“哼哼。原来是他,我就说书院谁会有神农的药。果真是他!”猴子咬牙切齿的说道,语声已经变得无比怪异。
“你早该知道的,自从江枫城之战十四年来,彩衣神农从没有为外人用过哪怕一丁点药末。只有朱子大师德高望重,也只有他,神农才会给半分薄面。”张如海道。
张如海说的没错,除了朱子大师,没有人能得到神农的解药,而且更重要的是,除了朱子大师,谁还能印证他对这个孩子身份的猜测?
没有人!
在何欣回来的这十天里,何欣已经告诉了他这一去发生的所有事,特别是山谷中朱子大师和京镗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斗!,这更加印证了自己一开始对这个孩子身份的猜测,他很可能真的是千年前消失的那个空前绝后的的人!
珠子大师不会错,韩丞相不会错,自己当然更不会错!
因为他们三个,是世间仅有的三个看过卧春图的人!
卧春图,是孔明午睡,魔僮在旁边侍立的画像,也是世间仅存的魔童正面画像。
千年来,这幅画珍藏在贡院大厅内,可是不知何时,名画莫名其妙被人撕了一个角,就此,魔僮就此消失无踪。
当这个残角画卷再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两幅,而且一模一样,无人能辨真伪。
一幅在朱子大师那里,一幅在韩丞相那里。恰好,张如海都见过。
————
“好啊,原来你让欣儿去找的是他!”张如海还在沉思着什么,他面前的猴子却面色如霜,冷冷的说了一句,忽然转过身来,又坐回到牢里的草堆上。
看样子是不准备走了。
他一直以为张如海说的书院那个人会是别人,没想到还是那个他最痛恨的人!!
猴子忽然很像把解药吐出来。
他不想要那个人的任何东西,也不想要那个人的任何恩惠!
张如海看着猴子又坐回到牢里,虎目圆睁,突然大声喝道:“猴子,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朱子大师的为人吗?”
声音在寂静的大牢中响起,把牢内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只是坐在草堆上的人,却根本不为所动,“他是什么人与我何干?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他。如果我杀不了他,那就让他杀了我。你不必多说,赶紧走吧,等等就来不及了。”猴子坐在那里,垂着眼睑。心灰意懒的说道。
“好,”张如海闻言,气的脸色发紫,亥下长须每一根胡须都在颤动。
在万箭门中,作为门主,他向来是一个刚毅果断的人,可是现在,他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张如海站在那里,盯着草堆上坐的那人,一动不动的僵持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危险在一点一滴的靠近——
来自摇摇欲坠的屋顶。
这个坚不可摧的坤天牢,刚刚已经被猴子吼得要崩溃!
也来自御龙帮——张如海心中明白,这个孩子是被冷寒兮带回来的,他肯定是受了天云殿那个人的指令,如果不是千年前的那个人,秦江龙会傻到去皇宫公然夺人吗?这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这更加印证了这个孩子的身份,那就是御龙帮帮主要得到他!
可是冷寒兮为什么要把这孩子送到这里,而不直接带他去天云殿呢?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形势已经越来越紧迫!!
这时候,那个刚才抱着头的孩子忽然很罕见的冷静了下来,脸上没了任何表情,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猴子叔叔,朱子大师已经死了!”
何欣的声音划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在这僵持的两人的耳边响起。
“他是为我们万箭门而死的!”
僵持的两个人听到这里,内心均是深深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