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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卒子,第十日的夜

江枫城。

夜晚的坤天牢。一切都静悄悄的。

“呲”的一声,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手前一亮,一盏注满铜锈的油灯就被点着了,油灯很古旧,长长的捻子下,灯油似乎已经干枯,所以当微弱的火光向上蔓延时,空气中传来哔哔啵啵的杂响。

油灯旁,现出的是一张阴沉沉的脸。在微光下,这张脸泛着碧绿的金属光泽。已经凝固到不可改变。除了他的一双还算能转动的眼睛,他身上的一切几乎都显得冷硬万分,从他的万年不变的脸色一直到身上同样万年不变的宽大的狱卒服装。无不如此。

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狱卒,大牢还是大牢,除了他从临安大牢被调到这里以外,连牢中腐臭的味道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常年呆在阴暗潮湿的大牢之中,看管着这群肮脏的囚徒,任何一个鲜活的人都会被腐蚀,不论是看管的,还是被看管的。

狱卒终于站了起来,左手已经将油灯举起,向右移了数寸,最后放在了一个木板上。再看木板上时,正放着几个豁了口的破碗,碗里,是一团焦黄的米粒,米粒上,是几片已经蔫了的菜叶。

这都是要给那些坑脏的人吃的。

他将这盘残羹剩饭端了起来,就要向着牢室的方向走去。

当他身子刚要移动的时候,忽然,手中的灯火闪了一下,随着灯火一暗,几滴灼热的灯油竟从木板上油灯里溅了出来,几滴落在了饭菜里,几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该死的!”狱卒忍不住骂出声来,急忙吹了吹被灯油灼的有些发红的手背。

自己本来应该小心点的!狱卒自责道,确实,不是自己的漫不经心,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不对,”他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丝疑问,自己刚才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动作也足够慢,而且,当他向油灯里看时,才发现,里面

并没有多少灯油——

只有微弱的火光在油灯里挣扎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他不由愣了一下。

“都是因为这群该死的囚徒!”狱卒沉默片刻,又咒骂了一句后,心中的疑惑已经解开,确实,每当他心中有什么怒火时,只要把这些引到那些囚徒身上,自会引刃而解。

而当他又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怪味时,狱卒甚至有些高兴起来——这是一股带着一丝焦腻的霉味。是从木板上的剩饭中散发出来的。几滴灯油如同佐料一般洒在上面,混合出的特殊气味。

“真是美味啊!”狱卒终于笑了出来,双眼中充满了恶毒的光。“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方法呢?”他甚至开始懊悔起来。如果早点想到这招,这些清淡的饭菜不是就有油水了嘛!哈哈!

他想到这里,像鬼魅一般,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开饭了!!”狱卒已经走到了牢室的外面,高声喊道,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莫名的兴奋,没错,狱卒还在想着他刚才绝妙的发明。等到明天把这些人押回临安大牢,自己就可以好好招待他们了。他兴奋地想道。

是的,南长城最后余下的工程已经全部竣工,狱卒十天前就收到了临安府韩相的命令,准备配合那个雪人儿将这些囚徒全部押解回去,一个都不能少。

可是直到十天后,都没有要动身的迹象,而且那个雪人和胖大和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让这个狱卒很是焦急。

不错,在江枫城的这些日子里,狱卒过得一点都不愉快,原因很简单,在江枫城,他得受秦家公子的管制,他已经几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尽管如此,自己也不能有丝毫抱怨。

“娘的!”狱卒想到这里,忽然咒骂道,“等回到临安,老子一定要好好的服侍你们——”他的眼中满是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把心中的怒火又一次的引到这些低微的囚徒身上后,狱卒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好转。

说话间,他已经将手中木板上的饭菜端到了一个狭窄的黑洞前,此洞数尺见方,正好能把木板上的饭菜塞进去,这就是御龙帮专为这些囚徒设计的进食通道——

对于这些被剪了爪子的老虎,即使有坤天牢,御龙帮的秦公子也不敢有丝毫大意。除非里面这群人变成老鼠,不然休想从牢里逃出去。

狱卒此时也正要按着几个月来在江枫城的规矩,将剩饭从鼠洞里塞进去,可是当他正要这么做的时候,心中反而愤怒起来,“坤天牢修的这么严实,而且还有和尚设的禁制,那要我们这些狱卒何用?”

“难道我来这里,就是来闻这终日弥漫的霉味的吗?”临安狱卒愤愤地想道。

“只有鼠辈才修这种莫名其妙的鼠洞!”狱卒在一番咒骂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也为他数月来严重缺乏的睡眠找到了一丝补偿。

刚硬而严密的铁槛,在微弱的烛火照射下,正发着暗淡的光,在这黑暗的光中,他隐隐看到了几个蜷缩在一角的模糊身影。

这就是江枫城的坤天地牢,据说,只要有人被关在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管谁被关在这里,都休想逃脱!

“什么狗屁坤天,听这名字还他妈想要困住天,”狱卒不断骂道,一双小眼睛中的狂荡之气也渐长,“老子就是天!怎么样?!来困住我啊!”他说到这里,张开手在下巴上摸了一下——

蓦地,一个大胆的想法就从他的心里萌生了出来。

“嘿嘿。”狱卒冷笑数声,只听得他的腰间刷拉刷拉一阵金属的响声过后,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就被他摸了出来,卡拉一声,牢室上那把构造无比精巧的大锁就被他轻易点开了。

“我一定要让你们御龙帮知道我存在的价值!”狱卒嘴里恨恨的说道。

他要证明的是,即使没有这可恶的形同虚设的牢门,自己同样能看管住这群所谓的危险的老虎。

是的,他也喜欢在危险的事情面前彰显自己的掌控力,来刷自己的存在感。

坤天地牢和他,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问题还没有回答,吱呀一声沉重的闷响,牢门就被推开了。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这种味道在已经熟悉了牢狱味道的狱卒来说,也是非常的陌生,因为气味下,是一种——

是一种别样的冰冷!

这是什么味道?狱卒不禁想到。

然后,他只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就像小鸡一样被提了起来——

他细长的鸡脖子上,是一双鬼爪一样的手,五指如勾,已经将他的气管紧紧的攥住!

力量是如此的巨大!

狱卒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这些虚弱的囚徒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力量?在他的瞳孔的光最后涣散之前,已经凝聚在那个眼前无限向下延伸的尖尖的下巴上。

“救命——”他拼命挣扎着,喉间发出即使在寂静的夜里都难以听到的细微咕咕声响。

突然,他的全身一阵剧烈的抖动,然后他的双脚痉挛似的一蹬,头已经聋拉了下去,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望着那个狞笑的扭曲的下巴……

狱卒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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