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唐大哥、小俞和小刘三位病友一起扶我慢慢地走到床前,同情地掀开我的上衣,一看胸脯或青或红,皆惊慌失色,说:
“你快睡下!”
“你快睡下!”
“你快睡下!”
…………
外面的病人们也见到了我的伤痕,都不由自主地挤上来。啊,我垂首自己胸脯的颜色,心也伤了,就饮泣吞声地躺下了。
我虽然闭上了眼睛,但耳畔已经响起了一些病人的哭声,单被也被盖到了身上。我不愿人家看见我的泪水,就急忙蒙上头儿,闷声而哭了……
呸,安康医院?滕护工!
晚饭的时候,我依然身痛得不愿起床。感谢唐大哥帮忙打了饭,我勉强地背靠着墙儿吃下了。后来,我遵守制度,外出服了药,才疼痛未减地昏睡了。
早晨醒来的感觉,首先还是伤痛。不过,听说今天要“放风”,我才竭力地忍痛下床了。吃过饭,又服过药,还是等了那么长时间,我们才得开始出门。
因为身痛,我没挤上队伍,而跟在最后。走到护士办,无意地朝里一望,屋内没人,我当即明白护士或护工已经到大院子里管教病人“放风”了。可是,桌上正摆着一把小水果刀,旁边有一个梨。回想昨天的遭遇,我禁不住手儿痛摸着胸脯,停下了步子。唉,在这里太难过矣,还是自杀吧!于是,我悄悄地躲向小铁门旁边,别人看不见。
很快的,病人们都挤出去了,整个小院子里也没人。我就疾步进入护士办,拿起小刀,又跑回自己的小屋内。
还是我独自一人,不过,刀口已经架在脖子之上!犹豫了一时,但我仍然深觉“上对不起老,下对不起小”;寒窗十年,白学一场,再也见不到老师、同学、亲戚和朋友了;而韩站长他们走狗的嘴脸,又丑陋地浮现在眼前!
“上帝!实在怨我虚弱,但人生在世也不能任由走狗们欺凌,我要去请问祢?唉——”
我站直的身子,仰天长吁一声,眼一闭,将刀子刺进了脖子。
“哎哟哎哟哎哟……”
我痛叫了几声,然而刀子有些小,还没有割断气管,所以尚能呼吸。——啊,上帝,请让我早死免痛吧!于是,我立即痛苦至极地将刀尖搅和在肉里……
“韩二水你还有良心吗?”
我闭嘴哀思着韩走狗未断的兽行,刀子又不停地搅和了脖子,绝望的!尽管未见伤口,也知变大变深了,我更加切齿腐心。但是,刀子仍然有些小,我依旧没死!而韩家的臭婆娘与坏老头也歪嘴斜眼地浮现到我的面前,我惟有摇头矣。
……痛愤之中,唐大哥突然边喊着:“兄弟,你怎么不‘放风’?”边跑进来。
“呀?呀?……”
他惊恐地拉过我握刀的手儿。于是,刀离开了脖子,但鲜血迅速地大流了。他当即抢过我的刀子,一步跳到门前,朝大院子高喊:
“他自杀啦!他自杀啦!”
“什么?”
咕咚咚……外面慌忙跑来一个护士,头朝屋里一探。我虽然还站着,但从脖子到地上,已经满是血了。她立刻惊慌失措,又跑回大院子。
唐大哥装起刀子,要扶我坐下。而我已经不能讲话,也不愿移动。不过,他理解了,就扶我站着,没再吱声。
不久,谢院长与许科长随着那个护士走进小屋。——一下子,小院子里终于进入两个领导,但他们给我带来的只是绝望!谢院长看见我上衣的很多血迹,说:
“许科长,喊周医生来。”
“好。”他答应一声,就出门了。
“刀呢?”
谢院长问我。唐大哥赶紧从自己腰里取出刀子,递过去。我的脚前仍在不断地加长着血迹,所以谢院长与护士都没接近我。而我并不希望他们再救我。试想一下,谁都明白,正是他们把我逼上绝路的!
我们四人也都没说话了。因此,我又闭上了眼睛……
“给他包扎一下。”
许科长的声音,我很熟悉,就睁眼了。好像又费了他来时那么长工夫,周医生也拎着医疗器械来了,对唐大哥说:
“扶他睡到床上。”
“嗯,走——”
唐大哥的声音立即回应在我的耳畔。于是,我随着他缓缓地移步到床前,仰面躺下了。然后,周医生走过来,检查一下伤口,便开始为我打针而包扎了。因为麻醉,我已经不再觉痛,就由她所行,只顾望向谢院长与许科长。他俩已经退到外面,叽里咕噜的,仿佛在商议什么。
很快的,周医生忙乎完了,说:
“你的伤口大,头别乱动了,就睡觉吧。”
“噢……”
我丧气地答应,手摸起伤口。接着,她便跟着谢院长、许科长和护士一起回去了。而我也无神再动,因为刀子毕竟有食指长,伤口还是深的。
“放风”难得,唐大哥又痛惜地瞧瞧我的伤口,才唉声叹气地离开了。我却已经闭不上眼睛,太想看看坏人到底有多恶!——墙还是灰的,门还是旧的,通道还是狭窄的……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放风”也短暂地结束了。可是,有些病人一溜烟的跑进我的小屋,看到地上以及我身上的血迹,已经惊诧不已;待见过我脖子上包扎的刀口,皆哑然失色了。
陆续的,他们又可怜地出去了。
过了两个小时,爱人突然仓皇地跑进来,趴到我的伤口,放声就哭!自然的,我也难抑了泪水。于是,小屋里“哇哇……”之声响出门外,又引来了很多病人。
这时,小敏好像明白这样悲伤对我不妥,就抹着满脸的泪水,说:
“谢院长答应让你出院了。”
“啊?……不!”
我一愣,却不愿出院了,因为自觉“深伤脖子,难能正常生活”,出去亦只有死了。于是,我没动。她拉住我的胳膊,劝慰道:
“你的伤还不够大,会好的,我们出去吧!”
“不!我不能再出去了,就任由韩走狗他们害了,今生今世,我来考察一下人性,见证一下上帝!”
“不提他们那类东西了,我们出去吧!外面会有好人的。”
“我不出去了,就死在‘安康医院’了。”
“别这样么,我在家好想你,哇……”
她说着,又声泪俱下了。听说如此,我不由地抖动于心——到底出不出去?
“我们在家都好想你,今龙就经常哭得夜不能眠!”她悲惨地摇头,“你在这里很久了,虽然我还说你好,妈妈已经感觉到不对,几次要来看你,我都把她拦下了,所以我听邻居讲,她也常望着这个方向偷偷地哭泣……”
“呀?妈妈都那样了!呜……”
我惊痛至极,立即嚎啕大哭。
“呜……呜呜……”
猛然之间,门前也响起了别的病人哭声,可怜我!——里里外外地哭了一会儿,韩家的臭婆娘与坏老头又像老鼠一般蹿入我的脑海,我禁不住拍拍头。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小敏惊呼着抱住我的手腕。自然的,我对她也开始安慰:
“哦,没什么,我在驱赶韩二水丑恶的老子娘!”
“别这样!你不能任由他们伤害了自己。”
“没办法,他们老是纠缠在我的脑海。”
“不理他们,我们快回去吧!”
小敏仍在催促,特别关爱的。想到妈妈与孩儿都在家里哭着,我犹豫了一时,才无奈地答应:
“那,那好呗。”
于是,小敏终于欣慰地带我走进了医生办公室。周医生在“市公安局安康医院假出院保证书”上面签了名,写了与以前一样的处方,并手指上面的要求告诉我,回家过两个星期、再回来过一个星期,且给了足够两个星期的配药。
小敏接过东西,感谢一声,于是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出了大院门。不过,我的心情却已是最悲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