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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快看。”她听到周围的佣兵惊呼。
太阳初升,淡淡的阳光洒在地面上,半空中打着旋的雪表面,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浅红色,随着光线的曲折慢慢过渡到深蓝,暗紫。这些雪并不寒冷却是最纯粹的水凝结,因此才可将温暖的阳光映射出绚丽的彩虹之色,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柔美的彩虹,而那些雪花翩然飘落,仿佛在起舞。
这是“她”缔造世间万物之初的意愿,亦是她对世间万物的祝福。
智慧,美丽,荣耀,文明。。
泪水在惊呼赞美之声中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顺着面具冰冷的外壳缓缓滑下,在雪地中发出微小的声音。这声音,源自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
这并非她此生所见最瑰丽的景色,无论是艾欧尼亚火舞节的祈灵仪式,灵魂之树下的烈焰,诅咒的孤岛上冰冻时光的凝滞之景,天地绝静的碧海连天,还是源自暗血的记忆中,混沌未分的蒙昧荒蛮。。都比这美丽,但————
这是这个世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她露出如此温柔的一面,不因种族的对立而厌恶,也不因选王的试炼而冷漠,这一次“她”降下的祝福被赠与屏障内的一切生灵。
这是“她”最后想说的话:希望她能如“她”一样充满希望,即使绝境,未曾绝望。
冬天之后即是万物复苏之日,即使严冬亦有暖阳。
“真美啊,我做了这么多年佣兵,去过德玛西亚境内的许多地方,却从没看到过这样美丽的雪景。”
她听到这个声音过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和她说话,祈烨偏过头,看清了说话那人的样子:一身稍显破旧但依旧耐用的衣物,背着一把巨大的重剑,腰间挂着藏不住酒味的水囊。这是当初看她一个人似乎漫无目的的在官道上散步的时候邀请她一道的佣兵首领。
他貌似是做过自我介绍的,但是————嗯,没记住,其实她当初完全没有认真听。
一个没有值得她注意的实力,有趣的经历,凑合看的外表的人,为什么要留心他的名字呢————若不是觉得他们并无恶意而且确实顺路,她才不会走这么慢陪他们呢,虽说她原本也没打算用空间能力跑去乌提斯坦。
频繁的长距离闪烁很累不说还错过了路过的景色,她可是想要走过瓦罗兰的所有地方的,
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没想到眼前这人的名字,她只好轻轻点头,“嗯,确实——很美。”
漂亮的眼中一丝茫然一闪即逝,随后是略显陌生和礼貌的回答,亚尔曼很容易就从女孩的眼中和对方的回答中得出她根本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这一无奈的事实,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和德玛西亚那些彬彬有礼但却高傲得令人生厌的贵族老爷打过许多年交道之后他的脾气可比刚出道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当然这个自称祈烨的女孩可爱的外表也是他无法生气的重要原因,可爱的女孩子到哪里都是有特权的,虽然她背着一把很长很漂亮的骑士剑,脸上戴着奇异的面具,就连手上都带着丝质的手套。
从那把剑过分精致的外形和女孩并不吃力的动作就能看出那把不过是饰品剑,联系到她当初在官道上的皑皑白雪之中漫无目的的行走,当初问及她的目的地时毫无心机的回答,此刻面具下被寒风一吹略显苍白的脸色,结论很容易就出来了:这似乎是一个贵族小姐。
当然他其实不清楚那柄剑的真实分量约有三十斤,祈烨的回答毫无心机因为她并不觉得这群人有恶意或是能伤害到她,至于脸色苍白也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圣银对她身体的伤害。
“哎~这雪景虽然好看但是也真够冷的,你喝不喝一口?虽然我们这些人喝的不是什么上等的好酒但是也可以暖暖身子,尝尝?”
冷,么?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吧?祈烨下意识的接过了冒着腾腾热气的水壶,铝制的水壶刚刚在火旁烤过,暖暖的,嗯————很舒服。
浅浅的抿了一小口,一股辛辣的味道顿时在舌尖上蔓延开来,她顿时捂着嘴小声咳嗽起来。事实上祈烨几乎不喝酒,无论是作为朋友和拉克丝菲奥娜她们进餐的时候还是作为外交使偶尔和德玛西亚的政党们开会,甚至参加某次皇室成员————具体是哪一个忘记了————生日宴会的时候她都是特地要的红茶,以她的身份自是不会有无聊的人说些什么。
唯一的一次尝试是在菲奥娜的舞会——-其实当初她很惊讶菲奥娜那么小就举办舞会————的时候尝了一下甜酒,随后就对那种和糟糕的食物一样不好的味道敬而远之。
亚尔曼尴尬的拍着祈烨的后背,赶紧把水壶放到一边,“真是抱歉,你不经常喝酒吧,我没想到————”
“没事,”祈烨摇了摇头,她当然清楚这人是见她冷好意叫她喝点酒暖和一下“谢谢。”
这队佣兵这一次是接了一个护送商队的任务,其实在祈烨看来都有些危险————目标地点是一个德玛西亚境内的边缘城市,中间要经过一段很原始的未开化森林————抄近路,就算是短短数日的时间,而且还是森林边缘,不过祈烨曾经和易去过类似的森林,嗯————记忆深刻的就是那里曾有一头魔像从两人头顶经过。
不过无所谓了,既然他们选了这条路,想必这段路的危险程度和她的预想不太一样,毕竟没人喜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恩,没错。
佣兵们护卫着马车,在行人越显稀少的道路上走向了森林,而她正慢悠悠的走在队伍的中后方,带着几分好奇的看着佣兵们在进入森林时有条不絮的改变了阵型————嗯,这个东西应该就是阵型吧?她其实不是很清楚。
既没有遇到未知事物的不安,也没有因为行走一天的疲惫之色,祈烨就是用略带好奇的眼神看着那片森林,与其说这是属于强者的镇定,所谓强者不动如山,倒不如说她真的只是很好奇,因为她其实没有加入过类似佣兵这类探险团体。
嗯,没有太好吃的东西,那么应该也没太大的危险,可以继续装得呆萌可爱。
其实还有很多心愿未曾了却,虽然不可能再以一种轻松地心态游玩整个瓦罗兰,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用足迹丈量这世界,但是她还是允许自己暂时忘掉自己的使命,用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的姿态在这个佣兵团里呆那么一段时间。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雪景真的很美,也许是因为佣兵团里的人那种纯粹的善意打动了她,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个人闷了一天不说话无聊了,数日前被团长邀请的小女孩在今天扎营的时候表示想帮忙————当然是被笑着拒绝,开玩笑,让这么小的孩子帮忙是个人就会不好意思的,虽然祈烨认真的说她力气不小,然后回答依旧是善意的微笑。
然后女孩就安静的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们忙,狸猫面具似是微笑,眼神清澈纯净,带着那么一丝好奇。那一整天都在飘雪,精致的小女孩站在纯白的森林之中,皮靴踩得雪地咯吱作响,古老的森林中几只不知名的鸟从林间穿过,停留在她的肩头,她歪着头注视了小鸟一会,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把谷粒放在掌心,小鸟一点也不害怕,就开心的啄食着。
女孩脸上的奇异面具配着古老的森林,皑皑的白雪,就像是一副充满艺术气息的画卷。
“很好奇?”身边有人问,她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亚尔曼。
之前她曾经拐着弯问过佣兵团长的名字,不过那点拙劣的小计俩被亚尔曼轻易地看穿了,心中好笑之余他也没有揭穿,所以祈烨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点头。
“你似乎是第一次见到露营的帐篷?”
点头。
“第一次从家里出来?”
摇头。
祈烨还是不太喜欢说话,好在亚尔曼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他想了想,还是道:“我们已经到森林里面了,可能会有点危险,夜里假如听到我们的喊声要快些起来,明白了么?”
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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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的夜是寂静的,只有篝火的燃烧声音和一些不知名鸟类的鸣叫,那些可爱的小鸟曾经在白天的时候很是亲昵趴在祈烨头顶,但是到了晚上亚尔曼却觉得清脆悦耳的鸣叫却在林间显得有些阴森恐怖,说不出的阴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接手这笔生意的时候就觉得这一次的行动有些不同寻常,单是佣金就高得有些稀奇————他当然不会考虑那位贵族大人能不能付得起这笔钱,他只是觉得那人交付佣金时似乎有些过分痛快了。
常年行走在危险的地方,他很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隐隐觉得这次任务似乎有些危险,但是既然接了单子就不能反悔了,这是佣兵界的规矩,他不想违反。
他不清楚白天那些在祈烨指尖欢快啄食谷粒的鸟类的主食却是尸体————它们食腐。
但是祈烨清楚,她虽然没能闻出马车上的怪味是某些东西腐烂之后的味道,但是她却见过这种鸟类————在艾欧尼亚的战场上,那些无人收拾的尸体附近就常常有这种鸟兽徘徊,所以她立刻明白了那种混杂在上等麝香中的怪味是什么。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记日记。
日记的内容很杂,顺序也很奇怪,她用的是上古最原始的魔法语种之一的花体,为的就是不希望有人看懂她的内心所想,笔记中夹杂着她的心情,魔法试验记录,见闻,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各种东西混杂在一起,已经无法用任何词汇描述这种记录方式,乱糟糟的风格传承了她的两个师承:灭世者莫雷洛,众星之子索拉卡,她看过这两位大神的笔记,和她一样糟糕。
每一个符号从笔尖落下都引起了符文之海的轻轻颤动,这些自世界诞生的魔法承载着规则的力量,即使是单个的词汇也携带着魔法。如果她不是用特殊的纸张制造的笔记来记录,那么这本笔记必然承受不住规则抵触的力量而灰飞烟灭。
她写得很认真,虽然面具盖住了她的脸,但那双眼中闪动着的确是只属于学者的专注,严谨而智慧。
守夜的几个佣兵都有些好奇的瞟了一眼她所记的东西,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是真的很好奇————遗憾的是一个字也不认识,该死的,他们其实连德玛西亚的通用文字也不是太熟。
“小烨,你不累么?如果困了的话就先去睡吧,明天要早些起来的。”亚尔曼忍不住提醒。
摇头。
小烨这个称呼是亚尔曼一次口误的时候说出来的,然而祈烨怔了怔却并无反对之意,因此佣兵团的人直接将对她的称呼换成小烨,毕竟这样听起来熟悉一些。
女孩的精力好得出奇,她一直借着火光记着东西,时而飞快的动笔,时而皱眉思考,等到亚尔曼待到了换班时也没看到她眼中一丝倦意。
看来自己当她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小姐似乎有些过分啊,这样远超常人的精力。
深夜之时亚尔曼忽然被一声尖锐的厉号惊醒,那道声音刺耳而嘶哑,仿佛是什么东西垂死之时发出的绝望悲鸣,如同利刃一样直刺耳膜,让人下意识的联想起了午夜之时的恶鬼。
连日以来的不祥预感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他飞快的从帐篷中爬了出来,四下环顾,篝火尚未熄灭,但是之前一直坐在篝火旁的女孩却已经失去了踪影。
“小烨?”正当他着急之时却瞥见属于祈烨的帐篷有翻动过的痕迹,心下微微一松,但还是
又叫了一声“小烨?”
帐篷安静了一会,终于轻轻动了动,从中露出一张纯白中带着血红花纹的面具,昏暗的篝火下他觉得面具上的花纹似乎是一张迷惑的猫脸。
怎么了?祈烨用还有些没睡醒的眼神在问道。
亚尔曼终于放下心,“刚刚林子里有一个东西叫声很尖,你听到了么?”
摇头。
“你再睡会吧,没事了。”亚尔曼看了一眼依旧黑暗的天穹,清点了一下人数,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只有极少的人听到了那声如同恶鬼的尖叫。
虽然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总归佣兵团里没有任何损失,亚尔曼暗暗决定快点穿过这片林子将东西送到地方,这个让他觉得不吉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