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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团长的催促,今天车队要比平日走得都早。
这片森林年代真的很久远了,祈烨看到一棵树居然让佣兵团绕了数十分钟才绕过去,这可真是古木参天,虽然分辨不出那棵老树的树种但是她还是想折一根树枝拿来研究一下,这个有些玩火的举动立刻被旁边资历较老的佣兵阻止,一番解释过后,她终于放弃了。
那棵老树被附近的村庄的人称之为树神,想来应该是有那么一点灵性了,而且先不说折树枝会不会被树灵怪罪,但是附近村庄的人看到这种特殊的枝叶就会非常的不欢迎她乃至这个佣兵团的————她其实不是很介意,不过既然是大家的要求的话,那么不去碰也是无所谓的。
幽深的森林之中充满了古老生命的气息,在那一位降下祝福之后更是令人非常舒服,祈烨难得像个可爱的小女孩一样哼着歌蹦蹦跳跳的在林间穿梭,虽然这样的举动让附近的人下意识的盯住了她怕她一个不注意就和队伍走散,不过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话很少的祈烨的声音真的非常好听,像是抚过山涧的风,流水一样清脆而悦耳————娓娓动听差不多便是这个意思了吧。
那似乎是一首送葬的歌曲,低沉而轻缓,带着一丝莫名的哀伤,但却并不显得沮丧,虽然女孩的语音清澈,但每个字节仔细听时都浑浊得奇怪,像是有两个声音完美的合在一处,根本听不出一个词汇,但是那一丝悲伤和坚强却清楚的表达出来————斯人已逝,但生者仍需坚强。
在这样轻而低的歌声中,似乎赶了一上午的路也不是那么疲惫了。
阳光明媚,从树林的缝隙照在女孩的脸上,她的发丝挂着露珠,头顶的银色小王冠显得很是可爱————当然没有人觉得这个女孩是公主,德玛西亚可没有公主,他们下意识认为这是装饰品,而且精巧得不可思议————她轻灵的在树林的空隙跳跃,狸猫面具反射着阳光,气息和森林融为一体,就像是————森林的女儿。
总而言之,在这样轻快的歌声中,昨夜被不知名生物惊吓的恐惧一点点都淡去了。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夜晚依旧偶尔会有怪异的声音像是厉鬼垂死的哀嚎,但是却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远,亚尔曼觉得可能那个素未谋面的怪物已经走远了,这可真是一个好兆头,他觉得自从祈烨在林子里经过树灵时的那首歌之后就为他们带来了好运,难道树灵听到了她的歌声也很喜欢么,所以祝福了他们?不过祈烨的歌声确实很好听。
亚尔曼心中越发觉得当初看祈烨一个人有些可怜兮兮的走在官道上时拉她同行是个不错的想法,这个漂亮————肯定的嘛,虽然有张面具————的女孩子将好运了带给他们,像他这样常年出生入死的佣兵是很相信运气这种东西的,而抱着类似的想法,虽然祈烨依旧不怎么开口,即使对话也是只点头摇头,佣兵团里的人和她相处的还是很愉快。
在这样轻快地气氛中,佣兵团花了接近一周的时间穿过了大半的森林,随后到了一处林中的村落,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已经走过去了,这个让他感觉很是不吉利的任务终于要被有惊无险的完成。
这个村庄并不是很大,但因为处于这条小路的必经之路,所以村民对佣兵们并不陌生,花了不贵的价钱佣兵们很容易就补充了食物之类的补给,村长还热情的邀请亚尔曼留下住一晚————团长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连日以来的旅行众人都有些疲惫,确实是需要休息,呃————祈烨她除了第一天写了一晚上笔记之外其他时间都睡得很早,所以她一点都没累。
年轻真好啊~亚尔曼看着四处转悠似乎很是好奇的祈烨感叹道。
走了一天,众人都很累,吃了一些村民提供的食物之后除了守夜的人佣兵们就都休息了。这一次祈烨依旧是简单的吃了一点面包,她似乎很不喜欢吃东西,亚尔曼每次看到她吃饭的时候都是浅浅的尝几口,要是不喜欢吃这些粗糙的食物倒也罢了,亚尔曼知道祈烨的背包里有一些很精致的食物,偶尔她也会分给大家,都是难得的美食,但是却没见过她多吃,也没见她饿。
很奇怪的女孩子,应该有一些很特殊的经历吧?亚尔曼想到了那首歌中淡淡的哀伤音符。
随着天际最后一丝土黄色的光黯下去,月亮升起来了,这个世界融入了暗的怀抱。
女孩静静地坐在村口那棵大树的枝桠上,拖着腮望着残月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位置离佣兵们放置马车的位置不是很远,一些和她略熟悉的佣兵见到她坐在那么高的地方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们已经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其实身手很好————从她某次陪着团长守夜到天亮一点都不困的从近十米的树枝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踩在地面,材质极好的小白靴子没发出一点声音之后。
她当然一点都不困,她的身体很强大,而精神上的疲惫可以让夜替换————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夜已经可以很轻易的模仿她,但是在她面前夜永远是夜,而不是很像祈烨的夜。
她只是感觉有些冷了,她讨厌冷,她宁可自己疼也不希望自己冷,因为疼就是疼,不舒服的感觉而已,谁没受过伤呢?但寒冷会让她很孤独,很饿,很想家——————
一阵寒风吹来,她下意识的把身体缩进了衣服里,手都缩进了袖子,但还是有一丝寒风灌进了衣袖,脖领,她感觉脖子后面的细小鳞片都在寒风中刺出很小的一部分,就像鸡皮疙瘩一样。
这个时候,嗯————应该是需要一些暖手的东西吧?
她很快从戒指里翻出了泡奶茶的材料,寒冷并不会影响她的行动,于是片刻后一杯温热的奶茶出现在了她的手里,甜甜的香味随着白气飘散开来,驱走了一丝寒意。
祈烨不喜欢茶水,因为太苦了,就像她曾经面对的绝望,她也不喜欢纯粹的奶味,那会让她觉得这一切像是个美好的梦境,但是夜喜欢,因为夜觉得就算这一切不过梦幻也有祈烨肯定是真实的,会一直陪着她。
茶水————牛奶,现实————虚幻。
一点点改变茶水和牛奶的比例,添加一点红糖,一点点醋,一点料酒,最后调制出来的味道美好香甜得近乎迷幻,但是却始终带了一丝回味的酸涩,就如同近乎梦境的世界中一丝让她觉得自己真实存在的味道。
奶茶的温度一点点透过手套传递到手上,但是余温还是越来越低,她干脆用火焰将杯子里的液体加热到沸点,一股浓郁的香气随着气泡破裂散发出来,随风飘出老远。
但是寒意还是从皮肤表面一点点渗透进了身体深处,那种寒冷是再保暖的衣物也隔绝不了的东西,甚至她祝福温暖的白魔法也做不到。
那种寒冷,名为孤独。
那种冰寒,称其饥饿。
光一点点暗下去了,她的感知漫无目的的划过整个村子,那些佣兵在熟睡,守夜的人坐在火堆旁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远方的森林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生物在她的杀戮之下只敢在极远处发出色厉内敛的咆哮,甚至除了她别人都听不到了。
困了呢,也没有什么危险,可是就是睡不着。
她把身体缓缓倚在树干上,但是隔着兜帽也可以感觉到树干上的寒冷。
她感觉到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少女带着一个篮子向守夜的佣兵说着什么,她没有仔细听,因为可以猜出来是在卖什么什么东西,但是那些佣兵却直接后退了几步,她读懂了那人眼中恐惧和厌恶并存的情绪,随后少女失望的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个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双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的黄金瞳孔。
她拖着腮认真想了想,单手轻轻按着树干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轻灵幽魅得像是一个影子,她的脚步在落地的一瞬轻轻一点,已经出现在了那个少女的身后。
“哎~你在卖东西么?”她轻轻拍了她一下。
平心而论祈烨的声音很是好听,但是无论是谁在黑夜里清楚身后没有人的情况下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后背,无论拍他的人的声音多好听都一定会被吓一大跳。
不过少女的害怕只维持了极短的一瞬,因为之前祈烨的话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嗯嗯,你需要食物么?我这里有煮好的鸡蛋,还有————”
“嗯,既然在卖东西,那么你需要钱是吧?”祈烨的目光并没有集中在她的篮子,甚至没有仔细看一眼,“我不需要食物————至少暂时不需要,不过你这里应该有我想要买的东西,嗯——————”
月色下小女孩仔细的翻找着她精致的小背包,隐约传出了硬币碰撞的细小声音。黄金瞳少女好奇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然后想起来自己曾经远远地在村口见过她一面,当时这个女孩和那些佣兵一起进来的村子,而她还好奇的看了她几眼,毕竟她的样子很特别。
想到这里她盯着那张只遮盖住女孩半张脸的狸猫面具看了起来,这张面具————真的很漂亮呢,一定价格很贵吧?她身上的衣服都很贵的样子,那么她很有钱吧。
“呐,包里只有这些。”零钱了。
女孩张开手,借着月光希瓦娜看清了女孩的手心是一把硬币,少说有二十多枚,大部分是铜币,但也有不少白色的银币,她抓起希瓦娜的手,随手把硬币按在她的手里,“我很冷,可以抱我一睡晚上么?再附赠我明早一顿早餐。”
那只手确实很凉,虽然距离冰点尚有一段距离但是也绝对不是人体应有的温度,希瓦娜看着手心一大把的硬币顿时慌了,要知道一个金币就可以抵得上一个城市里正常人家半年的开销,而祈烨这一把硬币估计有十分之一个金币的面额了,这几乎是她见过的最多的钱,希瓦娜虽然很希望祈烨买她的东西但是在她的理解中她的货物最多值十个铜币,“不,不用这么多。”
“没关系,我不缺钱的,”祈烨轻轻地笑笑,“我冷了,抱着我睡觉,可以么?这些钱就当做我的报酬。”
“可是——可是我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她顿时想要拒绝。
“所以我才找你啊,你的身体里有一种很舒服的火焰,那是————龙炎。”祈烨已经靠在了她的身上,希瓦娜感觉怀里那具身体很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你,生病了么?需要找医生么?”剩下的半截话被硬生生噎了回去,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孩,“你好像不舒服?”
“我没有生病,我就是冷了。”祈烨轻轻闭上眼,“我会不害怕你身上的龙威的,因为——呵呵~”没有下文,她只是缩了缩身体,真的很冷。
“那,好吧。”
希瓦娜把篮子挂到臂弯里,抱起女孩,她的身体很轻,真的很轻,似乎比篮子只稍微重那么一点,这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奇怪的体温,奇怪的交易,奇怪的要求,而且————她居然不会害怕她。
希瓦娜的父亲是大陆上极为少见的龙族,而她的母亲却是这个村庄的一个人类,她的父亲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她的身体里有着龙族的血液,但是这些龙血却给她带来了龙类与生俱来的龙威,龙威随着她的年龄而成长,从小就没有人喜欢她,更别提她有时无法控制的火焰。
就算是唯一不会讨厌她的母亲也在数年前的那场疾病中去世了,从此以后整个村庄的人都讨厌她,小孩们讨厌她,大人们也讨厌她,偶尔从村外来的人也会害怕她的眼睛,他们都害怕她身体里龙族血液带来的东西。
“不,其实你的眼睛很漂亮。”女孩忽然道,希瓦娜刚刚走到自己的家里,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望着怀里的那个女孩,祈烨仍然趴在她怀里,嘴角似是有一丝笑意,“黄金瞳————很漂亮,不是么?”
希瓦娜从来都会低下头避开和他人的对视,因为高等生物的威压会让所有与之对视的人感到压抑和恐惧,即使是刚刚她也没有想过看和这个似乎不害怕她的女孩。
她————居然说————她的眼睛很漂亮?
女孩从她怀里动了动,脱下了厚厚的外套随手丢在简露的床上,只留下一身薄薄的衬衫,随后就闭上了眼,两只微凉的小手抱着希瓦娜的腰,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她睡着了,似乎是在她怀里找到了安全感。
这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二个人说她的眼睛漂亮。
希瓦娜轻轻爬到床上,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惊动怀里似是熟睡的女孩,她拿起女孩丢在床上的衣服盖在两人身上,顿时隔绝了从房屋缝隙里吹进的寒风。
嗯,这样很舒服,不管她这次的交易多么奇怪,但是这个小家伙好像真的很可怜啊,再说只是抱着她睡觉,也没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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