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仍执拗地不肯挪步。
夜皈尘上前把她往女店员身边轻轻地推了推,又嘱咐女店员道:“再给她洗个澡,打扮一下再领回来见我。“却见女店员脸上闪挂着一丝难色看了看花姨,像是在等待花姨的首肯。夜皈尘心想可能是因为这沙漠里水贵如油,女店员不好做主,又马上补充道:“用多少水都算我买的。“又一转身,从柜台上的食盒里取出一块糕点塞进自己的嘴里,将剩下的整盒塞给小豆子,道:“按照约定,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这盒糕点就是工饭,拿去吃了。”
待小豆子捧着比自己小肚子还大的食盒跟在女店员身后悻悻而去后,花姨看待夜皈尘的眼神已经从原本的商人看主顾的那种虚假的尊敬转变为实实在在的赞许。
“您为什么要帮我?“花姨问。
“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这孩子!她为什么不愿见姐姐?”
花姨沉吟片刻,道:“她们姐妹应是患难情深,可她从不提自己的身世,更不愿别人提起她姐姐的事情。我与她姐姐同命相怜,说她的事也就说了我自己的事,我也不愿说自己的事。您若只与小豆子有几天的主仆缘分,那不知道也罢。”
“那她小小年纪为何会有难?”
花姨苦笑了一声:“这沙下镇里的女人,哪一个没有难!”
夜皈尘点点头道:“你不愿说也罢。“对着花姨伸出一只手,“你若信得过我,可将她姐姐的钱给我,我会在算工钱时当做额外的赏钱给她,她应该不会拒绝。”
花姨竟没有犹豫,从腰后解下一个精致的刺绣荷包递给夜皈尘。夜皈尘接过来,发现荷包沉甸甸的,表面刺着一个奇怪的人物图案:一个罩着彩色宽袍的人,头顶和身上挂满了奇怪的饰品,手杖顶端发着奇异的辉光。整体造型古拙神异,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胭脂香味。
夜皈尘将荷包揣进怀中,又摸出一锭金子递给花姨,道:“在下叶皈尘。这是衣服和糕点钱。不好意思,我没有零钱。”
花姨一怔,双手接过金锭,食指的内侧以一个极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微小动作摸了摸金锭底部,不由心中一惊,犹豫片刻后,以一种比先前还要恭敬许多的语气问道:“按说这沙下镇的规矩是商客相见,只谈买卖,相互不问目的,更问不得背景。但见得公子是个性情中人,斗胆问一句,这枚金锭表面光滑平整,工艺上乘,是哪方的官金?“花姨对夜皈尘的称呼竟由“小爷“变成了“公子“。
听出花姨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夜皈尘也很想知道那个救他的姑娘是什么来头,把心一横,决定信任眼前这个女人,遂将怀中匕首拿出来往花姨眼前一递,道:“烦劳您给辨一辨这个物件的来头。”
花姨一个衣着艳丽的中年女子见了兵刃竟不慌张,接过匕首,只用单手诞生熟练地在掌中把摸一番,握住刀腹,用拇指顶住刀镡挑开刀镞,瞄了眼上面的“西陵“铭文,又抽出刀来在掌中耍转两圈,精准地还刀入鞘。递还给夜皈尘,道:“刀鞘装饰华贵,精钢打造的刀身刀柄重量分配合理,刀刃钢口极佳,再加上刀镞上'西陵'二字。这应该是西陵国贵族的随身佩刀!莫非公子是--”
夜皈尘急忙摇头,道:“偶然所得。”
“您身上除了这把价值连城的匕首,应该还带了不少金子吧?”
夜皈尘点了点头。
“公子,看得出您是初来乍到。这沙下镇鱼龙混杂,易生是非,若能听我沙中花一句劝,应将金子寄存,那匕首可带着防身。沙下镇中有专门寄存贵重物品的银号,公子可将金子存在那里。银号虽然安全,但这沙下镇中的银号不同于别处,不仅没有利息,还要按照所存物品的价值抽取一定比例的寄存费。您若信得过我,可将金子存放在小号。我沙中花愿意将小号的地契交于公子作为抵押。不为别的,沙中花只不过想感谢刚才公子对小豆子的好。”
这时,旁门一开,小豆子在女店员的带领下回到了前厅。梳洗打扮后的她,不由得让人感到眼前一亮:换掉又脏又破的旧袍子,一身新衣服整洁得体。原本散乱粘结的头发洗净梳理后扎成一个马尾拖在身后,让夜皈尘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大概是因为吃过了东西,原本有几分菜色的脸蛋儿也红润了不少,虽然依旧是又黑又瘦,但也瞧得出几分清秀。再加上本就水灵灵的大眼睛,又平添出几分乖巧。
“小豆子现在一切就绪,请叶大哥吩咐。“小豆子俏皮地说道。
“听我的命令!向目的地进发!“夜皈尘也用俏皮的语气配合着小豆子。
在临行前,夜皈尘接受了花姨的建议。他的怀里少了一包鼓鼓囊囊的金子,反而多了一包散碎银子、一纸写着“沙下镇沙中花成衣店地契“的文书和一只沉甸甸的刺绣荷包。
而当二人推门即将离开成衣店时,女店主沙中花叫住了小豆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一路上照顾好这位公子,如果顺路的话,去看看你姐姐吧!”
小豆子不置可否,转身跟着夜皈尘走了。
花姨站在店铺玻璃门内,望着夜皈尘与小豆子远去的背影,目光中有一丝温暖和一缕欣慰在闪动--沙下镇很久没有如这少年般外表恭谨、心地赤热的人来了--300年前曾有一个这样的人来过--那时,这里还不叫沙下镇。
突然,一丝警觉在花姨的眼中掠过。
店铺门前黑影一闪,一个身形奇特、佝偻的身影朝着夜皈尘和小豆子走远的方向,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迅速地移动。
这人全身都被黑袍罩着,上身极度前倾,好像要趴在地上。黑袍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四肢,似乎在有意掩饰他的移动方式。
当这个人正好移动到花姨正前方时,隔着玻璃门,花姨似乎听到一种尖利指甲敲击硬地面时发出的哒哒声。
而花姨也看清了这个人的头面部:整个脸部向前严重突出,尖鼻子和小嘴挤在脸前部。一双如黑豆子般的小眼睛一转一转的,显得狡黠而狰狞。随着身体的移动,整个头部左探一下,右探一下,活像一只贴地窜行的大老鼠。
花姨有一种直觉:这个怪人在跟踪夜皈尘和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