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归德校尉被叫进帐中,叶添双目已似淬了火,哑着嗓子问道:
“细作说乔松是来犒赏三军的?”
“看着像。辎重营里晾的全是冬衣,整个营地也张灯结彩的,他还命人采买了不少年货,貌似准备休养生息了。”
叶添嘴角撇出一丝轻蔑,手下败将,何以卖弄。年前必有一役,他不信好战成瘾的乔松会突然转了性。欢天喜地过大年?当自己是三岁孩童么?他莫不如干脆娶了扶苏,办场盛大筵席,没准还能让自己乱了阵脚。
踱步出营,见着帐前旌旗交结连立,被猎猎北风吹得招展如林,神情瞬时恢复清明,眼中闪过一丝戾色,向近旁的陪戎校尉低语了几句,心道天助我也。
她跟了谁,他就要杀了谁。
是夜,戍北大营便起了火。
彼时何华正失着眠,辗转反侧地琢磨着如何能从徒役擢升为将军,想得脑仁生疼,终究无解。
身旁的张二哥和李四哥鼾声渐起,叫她愈发烦乱,干脆起身走出帐外,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把胸前裹布松了松,呼吸才顺畅了些。
虽然才及笄,到底也发育了。何华看着眼下微隆的小丘,有些犯愁。
忽然听到些微毕剥声响,她怔了一会儿,待到鼻尖飘过一股糊味,恍然大叫:
“走水了!起火了!”
身子甫一探出,便见一支火箭朝着面门飞来,她赶紧把头一偏,箭头擦着左鬓飞过,钝痛传来,已知被灼伤了。
她心下一沉,是叶添。深吸了口气走出去,望向火箭飞来的方向。
她知道他会来看她,看她作为徒役如何狼狈。
百步开外处,光亮星星点点。转眼,正对着她的火光灭了一片,其余部分攻势不减,借着强风,飞击如蝗。
她直直盯着暗下去的那处,皮笑肉不笑地啐了一口,转身奔向主将营帐。
那人的消息还真快呢,这就知道她已见着乔松了,这就过来除之后快了。嫉妒?悔恨?肯定都没有,一切不过是他的战略。兵者,诡道也,静而恼之,逸而劳之,他先前一天到晚都在说,连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乔松那儿火光冲天,比她所料更猛烈些。一群人围着营帐乱扑,只是风势太盛,助得火势极猛,叫人束手无策。
她想也没想便扯下胸前裹布,浸透了水,捂着口鼻冲了进去。
乔松可不能死,要死也得等到帮她灭了南越之后。
可乔松并不在帐内。倒是随扈校尉七扭八歪躺在地上,被浓烟呛晕了。她本想拔腿就跑,犹豫了下,转身架起那校尉,一步一顿往外走去。
都是人命,能救一个是一个。好在乔松没事。
那校尉块头足有她两个大,饶是这段时间她日日做力气活,到底还是个姑娘。烟熏火燎,喘不上气,步下渐渐飘忽。再冒出扔下这人的念头时,浑身已没了劲,双腿一抖,直被重压在地。
她闭了眼。死了真好。
女儿不孝,这就来找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