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辽,野苑城。太子营帐。
叶添泛白的指骨紧捏着归德校尉送来的线报,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行辕里能摔的都给他摔了个干净,提酒过来的随扈校尉刚劝上一句,便被痛骂了出去。
镇南大营人人只道怀化将军做了太子后脾气见长,心下暗忖近来并无战事吃紧,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惹着了这位爷。
上上下下战战兢兢,讲武操演便抓得格外紧。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三军已练得脱了一层皮。
“云麾将军甚慰,柔声邀至主帐,秉烛彻夜长谈。”不过十八个字,却刺得叶添双眼通红,胸腔阵痛。他大口饮尽一坛烈酒,挥手把那酒瓮摔裂了,劈掌一下下砸在长桌上。
他气她,更气自己还念着她。
乌木应声而断,纹路上鲜血淋漓。
好个秉烛长谈,她应是以身相许,称心如愿了吧。云麾将军年及弱冠仍未娶亲,此番识得了她,正能缔结一桩好姻缘。自己倒该为他们把酒言欢了。
听说乔松心中早有所属,倘若对她并无私情呢?念头才转,叶添便笑自己傻得可以,喉间之酒愈发苦涩起来。
她既动了这般心思,岂有不成的道理。
她那样美。
想起去年春日她央着微服出宫去,早早穿了劲装扮作男子,在红鸾殿门口巴巴等他。见他过来,莹白如玉的脸上绽着笑泛着光,急急挥手,未及取下的掐丝翠镯刮落了头上冠帽,鬓发陡然散落,吓得她圆睁了双目,捂着嘴小声埋怨:
“你看你看,都是你不早点儿来,让人家等得心焦。这会子好了,我还得再梳一遍头。”
她背过身,佯装生气,玲珑身影藏在月白长袍里,盈盈一握。
他竟看得痴了,半晌才回神,伸手拉她入怀。她假意挣了挣,被他抱得更紧,低眉吃吃一笑,把头深埋进他胸口,缎发隐约磨着他下颔,丝缕幽香沁得他神思一荡。
她张口,声音透着少女的娇憨:“心跳得这样快,不会是因为我吧?”
他不言声,松了手劲。她刚待抬首,他的唇便压了下来,深深浅浅地吻着她。她闭了眼,脸上升起两朵彤云,手臂环在他的腰间,嘤咛着说了句痴话。
当时含糊不清,此刻记得分明。
她说,都没见过旁的男子便把此生托付了他,想来有些亏呢。
叶添跌坐下来,仰着头,整坛酒倒在脸上,鼻中一阵酸涩。
酒流到唇边,竟是咸的。
她现在一定不觉得亏了。
正月十五那一夜,她浑身是血,满脸是泪。她动不能动,像看仇人一样瞧着他,讥笑他若此刻强要了她,也是在她的红鸾殿,在她的床榻,是作为驸马被她临幸而已。
闻得此语,他如坠万丈冰渊,什么心思都灭了。她真了解他,这种情况也能拿得住他。
她转而正色问他这世上可有人能灭了北辽。他沉吟半晌,说唯独南越云麾将军有这本事。她便媚然笑了,言语放肆,娇声问道:
“我若承欢他身下,你说他会不会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