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何华血洗北辽百人,近来没人敢在乔松面前再提他,不解风情的司马伯男是头一个。他张口却是要给她升迁,调她入他营下做亲兵。理由倒也充分:不愿埋没英才。
只是他总觉得司马伯男似有些私心似的,但他又能有什么秘密呢。
用人不疑,马失前蹄。并置她两幅字,真真讽刺。
当日何华拖着剑向他走过来,看得出她已是累极,全无血色,整个人强作镇定,全身依旧抖得不行,仿佛再多走一步便会心力交瘁而倒。剑划在生硬的地上,鸣声刺耳,血迹眩目。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
只是一瞬。她连神思恍惚的工夫都没给他,便又献一毒计。那话从她胭脂小口中启出,绵言软语,却听得他心胆俱寒。
最毒不过妇人心。他气急败坏,忘了要当她是个男人。
手下添了这么多厉鬼冤魂,她打算像他一样梦魇余生么?她一条道走到黑地要报仇,得偿所愿后真能好过么?况且仇哪是那么容易报的?要知道他十五年前便起誓要以血洗血,到如今还不是对着仇家谈笑风生?
她以后的夫家怎能受得了满手染血的她?她若是他的妹子……
神魂错倒,叫他想起了伤心事。她才不是他的妹子,他的妹子早就死了。一出世就死了,因为他才死的,被母亲扼死的,为的是留他报仇。
算了算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由她去罢。
方才听司马伯男说她病了,大约也是煞气伤了心脉,她毕竟不是生性残忍之人。她去司马伯男帐前也好,能历练些,也省得时常越级找他,以后的多端诡计,便叫他过来传话罢。
从前最恨等级森严,如今倒也觉出了好。
“升他做甲士,没什么实战经验,做卒长服不了众。”
“何华也是这个意思。”
谁管她是什么意思,一个徒役,哦不,一个甲士。
但不论怎么着,她距离将军进了一步。她肯定记着他的承诺,一个不可能的承诺。
“何华还有谢礼请我交给将军。”
又是一幅字。她以为自己在鸿雁传书么?司马伯男竟也给她代劳。不成体统。
摊开看了,笔酣墨饱。写的是——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他能想象她骄傲地站在面前,朗声念出这两句的必得模样。《三十六计》她学得真不错,一计既成,再生一计。
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他还让你带了何话?”
司马伯男一愣:“他说,他说将军若,若不三不四。他便,便没有后话了。”
乔松眉头微皱:“什么后话?”
“代我向将军请命。除夕,艮位,做先遣队,死也认了。”
“好。”
“只是——”
“你若不解其意,就去问帐下新收的甲士,计是他献的,策也要他出。”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野苑三万兵马,他有十万,三倍四番之间,正须先分之后攻之。不愿承认,她真聪明。
年初一就能升到卒长了,若她活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