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华的狠毒行事既已传到了北辽大营,南越那边的纷纷议论就更不必说了。全军将士眼看着他亲手结果了上百人的性命,整身外袍都被飞溅出的鲜血染得猩红,却一点儿不改平日淡定神色,心下皆道此人有种。又见乔松对他予取予求,一时之间,所有闲话尽散了去。
但这一切,却要从那日何华对乔松的不情之请说起。
她问乔松可否给她一个机会,叫她也去战场上杀百十个人。乔松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很好奇,当下允了。
她接着求的却是司马伯男的兵权,说若他想狠狠报复叶添,就让司马将军听她调遣。
好大的口气。他正待笑她不自量力,但见她移步长桌前,提了笔蘸了墨,力透纸背:
马失前蹄。
龙飞凤舞,似她看向他的张扬表情。
“他在人前,我在身后。功劳是你的,俘虏是我的。这桩买卖,将军做是不做?”
她总让他惊喜。
当下叫了司马伯男过来,看着她故作姿态对他窃窃私语,见着司马伯男面红耳赤无所适从,一脸倨傲神色褪去,最终换作心悦诚服。
忍不住问她,怎知叶添今夜定会再派火箭骑兵过来。她居然答:并不知道。
“光知道他来了就别想回。”
当晚,绊马索才布好,沿途步兵甚至还未部署完毕,北辽火箭营居然到了。只是都没射出一箭,马便倒了,前仆后继,人也跌了,措手不及。百余个手持强弓身背箭囊的火箭手就这样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带到乔松面前,他如约履诺,交与何华处置。他不相信她会杀了他们。
不愿相信。
次日南风送暖,戍北大营没有一丝和煦。
何华请司马伯男帐下士兵将火箭手们押到营前一片开阔空地,屏退了其他人,独个对着这些战俘踱步来回。众多将士本就不解乔松为何将生杀大权给了何华,又见此番阵仗极大,全都停了手里活计,翘首来看热闹。
但见那何华先是放声大笑,又对那些人不知说了什么,令他们大惊失色,而后丧气垂头。然后她向那些人的腰间探取,似取下了几块腰牌。
继而快步过来,抽了乔松身上佩剑,当着众人的面朝他嫣然一笑,自嘲地位太低,竟要借刀杀人。
一个个人倒了下去,何华毫无犹疑,剑剑致命。大家皆是刀山火海过来的人,仍被他慑住了。齐齐看向乔松,见他浑身戾气已然不可收拾,方知这一出戏将军事先也不晓得。
何华回来时满面春风,仿佛全没看到乔松表情何等难看:
“谢将军重诺成全。”
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眉欢眼笑地低声问乔松:
“将军可记得老马识途的故事?”
这晚,司马伯男帐下出动了两百骑兵,二人一马,不骑只牵。北辽火箭营座下皆是一等一的神驹骏马,膘肥体健,任谁看了都不住赞叹。有兵士心疼了:
“就要这样折了它们?”
却见走在前面的何华脚步一顿,回头瞟了瞟他,转头大声说道:
“难不成要折了自己?”
待走到可以遥遥望见镇南大营的位置,司马伯男一声令下:
“点火!策马!”
那些通体涂满灯油、全身披挂火折的马儿便载着一具具尸首扬蹄回去寻主人了。
倾巢而出的北辽火箭营故而起了大火,因着其中易燃物什极多,火势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凌晨,狼狈不堪的兵士们在烧得焦黑的残骸旁找到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绣墩,很沉。细看,中间有机簧,上下可分离。
把它送到叶添面前,他一言不发地砸了,里面藏了好些东西,滚落一地。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些是什么。
血染的腰牌,其上刻着的姓名已不复鲜活。饕餮纹样围着正中字样,皆红得骇人。
那是叶家的“叶”字。
这些箭手是他叶家亲兵,故而她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