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何华找到乔松时,正逢一众将军在他营里商讨对敌之策。乔松虽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贸进,但门口甲士见着何华那“我和将军关系匪浅”的促狭表情,却颇为踌躇,拦也不是,放也不是。且犹豫着,何华拱了拱手,大摇大摆走进去了。
入营就听见司马伯男声如洪钟:“将军,属下闻得三国时张辽曾以七千守军大败孙权十万军马,八百死士杀进阵中,就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司马伯男尽管不才,也想勉力一试,不成功,便——”
“便折了我军八百精锐么?”乔松厉声打断了他。本以为这家伙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总该有些长进,不想有勇无谋的莽撞毛病还是没改。
放眼帐内,没一个人能懂得他。现在他并不想把全部计划和盘托出,只是苦于今天来的兄弟都曾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不给个明确说法,怕是难以收场。
正苦恼间,瞧见了门口摇头微叹的何华,似救兵天降,转脸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你来了。”
果然,那些四品五品的将军看到这小小徒役,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不过一刻钟的工夫,皆寻了借口纷纷告退。
有想说什么的,瞥到乔松望着何华眉开眼笑的模样,也缄口不语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万劫不复。
何华当然知道乔松在拿自己当挡箭牌,心想也不是第一次被你利用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将军能恬不知耻,徒役就能厚颜无耻。
只盼乔松赶紧收了脸上的假笑,免得惹她一层层起鸡皮疙瘩。
乔松的喜悦之情却似发自内心:
“什么时候离营?”
想我离营?你做梦吧!何华暗啐,面上故作不解:
“将军何出此言?”
这女人还真难缠。在深宅大院赏赏花草做做女红不是挺好,非得要报什么血海深仇,还假装是个汉子,来军营搅和一通,犯下这欺瞒的死罪,弄得自己没法收场。
他给了这样一个由头她还不走,是想等哪天被人发现砍掉脑袋么?另外,不是说女儿家最爱惜闺名么,怎她却像是什么都无所谓呢?居然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反问自己。
“你是懂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
“也懂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既答应帮你报仇,言出必行。”
“将军既是言出必行之人,则当记得那日承诺的是——小人若成了将军,将军便帮得这忙。”
“你弱不胜衣——”乔松本待说出那句“怎能做得将军”,对上何华剪水双瞳,到底心上一软,不愿伤她自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人弱柳扶风,也上得将军床榻。”何华紧抿了唇,似怒似嗔,乔松以为接下来会是些不经之言,却见她转瞬整了神色,再无一丝玩笑表情。
“惑乱军中的骂名是否如实,小人都担得起,也不在乎。将军若想借此让小人知难而退,劝您趁早绝了这个念头。对了,不知将军可曾记得从前被人诟病羸弱书生百无一用,自己又是如何回应的?”
一语惊心。何华目光如炬,定定看着乔松,非要他亲口说出那个答案。乔松也直直盯着她,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看了她。
顷刻释然笑了。她要做个男人,他便成全了她。
何华见乔松许久不发话,只道陈年旧事已被他抛诸脑后,忍不住张口提醒:
“将军说——”
“我说——去战场上杀他百十个人,各位就知我该做何用了。”
乔松狠狠狞笑,浮起嗜血神情。
话毕当月,他入了伍,因着出身高贵,直接做了将军。然后他屠了一座城。那日亲手杀了多少男女老幼来着?对了,五千二百七十一个,他边杀边叫人数着的。
自此没人再敢轻薄于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现下轻薄了何华,的确不该。
但他的心思很快被何华打断。
她笑得那样甜美:
“不知将军可否给小人一个机会,也叫我去战场上杀他百十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