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无故被乔松摆了一道,何华表面装没事人,到底怏怏不乐起来,狠命往司马伯男的营帐里抬刀枪剑戟。
未免再遭叶添火攻,乔松命人清空了几个辎重营,将干戈粮草分散归置,多数运到了高级将领的营帐,并称谁的营谁来看,烧了丢了坏了,都要记到一营主将头上。
是以何华他们一箱箱东西虽然卸下了,可司马伯男没在帐内,无法过目。几个陪戎校尉不愿担这责任,都推说做不了主,定要等将军回来再议。
问过门口驻着的甲士,告知司马将军去找云麾将军了。
听见乔松的名字,何华冷脸拉得更长。张二哥与他共处了这些时日,知其脾性,有心让小兄弟独个歇一会儿,缓缓心情,便借口自己早上少吃了一个饼,干完力气活饿得发慌,得赶紧到伙房寻饭去。
其实何华也饿了,只是她向来吃得少,刚才胃口又被乔松搞没了,勉强扯出个笑:
“你快去吧,别忘了给我带个饽饽。”
立在营旁干等时,甲士三两经过,纷纭议论传来:
“鞑子让人恨得牙痒!”
“可不是么,都说事不过三,北辽太子在咱家门口挑了三次事儿,那些个弟兄送了命,不见云麾将军有什么反应。”
“一直听说云麾将军如何如何,这次总该露一手,好叫咱们看看他不是浪得虚名。”
“云麾将军厉害是没错,但那北辽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据说云麾将军还是游骑将军时,第一次带兵就败在了北辽太子手里。”
“对对,那会儿北辽太子还是怀化将军,叫什么来着?”
“叶添,他爹是叶放。果真凤生凤凰生凰,将军儿子会打仗。遇着这人,咱们将军不会是河里赶大车——没辙了吧!”
话音未落,见司马伯男阔步过来,阴沉着脸,大家连忙一哄而散。
司马伯男瞧着帐前站着的何华,却是愣了:他怎么在这儿?暗叫真是邪门,说曹操,曹操到。
方才他本要找乔松请命出战,不想将军避而不见,遣了个陪戎校尉过来叙话,说有事问他。他当军情要务,紧张地打了腹稿,差点把生平所学都回顾了一遍。那人问的却是何华,还问他那夜见着什么了。
别人来问也就算了,将军唱的是哪一出?
还能见着什么,左右不过是将军横抱着何华进了他的营帐,把他撵走后闭门谢客,俩人在里面足足待了一个时辰。
问他怎知这么久?因为当时他就哆哆嗦嗦站在帐外守着啊!
对了,虽然北风呼啸,帐中传来的两句对话他听得却很清楚。
何华叫:“你放手啊!”
将军回:“穿好衣服!”
云麾将军是要问这些细节么?
司马伯男在陪戎校尉面前理直气壮,见着何华却很心虚,毕竟刚才说了人家不少闲话。
开口很客气:“有事找我?”
“奉云麾将军令,运来两箱槌枪、四箱锥枪、四箱梭枪,共计十箱。请将军验明无误。”
原来是这事儿。他进营帐上下看看,心道被塞得那样满,下脚的地方都没了,还用得着验?况且跟进来的何华杵在这儿总让他觉得别扭,快速点过一遍,摆摆手:“下去回话罢。”
何华沉吟了下,没动身:“小人有事想问将军。”
怎么今天大家都有事问他?莫非流言蜚语这么快就传回来了?
“何事?”
“恕小人冒昧,听说将军过去也做过徒役,不知是否属实。”
司马伯男出身极低,多数兵士都有耳闻。戍北大营他虽第一次来,身世故事早就传开了,说将军本是贱民,父亲做马夫,母亲是粗妇,都在云麾将军府上干活。将军自幼父母双亡,性情凉薄,对下人却极好,听说司马伯男有一身好力气,便拨了他入军营,跟着自己东征西讨。司马伯男也很争气,从最末等的徒役做起,三年就升到了将军。
旁人见得他一路逆袭而上,心下皆羡慕不已,刀尖上舐血的个中辛苦却是不知。
现下听得何华这样问,司马伯男哼出一声冷笑:
“是又如何?”
“之前听说云麾将军主张英雄莫问出处,想确认一下。”
司马伯男心说那也得是英雄才行,又听何华再问:
“全是一刀一枪硬拼出来的?”
司马伯男居高临下地看着弱不禁风的何华,挑了挑眉:
“是又如何?”
何华却似猜中了他鄙夷自己的心思,嘿嘿笑道:
“以小人的身子骨,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司马伯男想说您这身子哪用得着拼杀,只管去乔松那儿把他伺候高兴了,什么将军不将军的,还不是唾手可得。但看着何华神情自若,完全没有矫揉作态之举,对着这张眉清目秀的脸却也说不出什么轻浮的话来,只咳了一声:
“人各有命,条条大路通安都。像我这样有什么好,浑身上下全都是伤。”
何华似破愁为笑:
“将军说得极是。”
那音容灿烂,衬得营帐蓬荜生辉,司马伯男结舌瞠目。
真是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