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干仗干仗
马二嫂家距离满堂家,没几步远,一个巷子住着,喝口水的工夫,当还能清楚地听见马二嫂“唠唠唠……”地敲着瓦罐在喂猪的时候,满堂已经推开了自己家的大门。
屋子里亮着灯,电视正打开着,一闪一闪的,映照在窗户上,那窗户也跟着一亮一暗。
紧挨着屋子的是个小屋子,是满堂家的厨房。满堂媳妇正坐在灶火边往灶膛里塞柴火,把脸映照得通红。她一看见满堂回来了,就把柴火往地上一扔,激起一团在灶火根上沉默的炉灰,她被呛着了,咳嗽着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满堂输了钱,有些心虚,嘿嘿地笑着,“这我家,我咋就不知道回来?”
说着话,满堂就掀开锅盖看媳妇做的什么好吃的。结果一打开,是一锅的清水,正在热锅里翻腾,咕嘟咕嘟冒着泡。
“咦?怎么没做饭啊?也不说溜个馍馍?”
“吃一顿好的,不是管三顿啊?晌午刚坐了席,怎么还要吃?”
“哎!粉周妈那吝啬小气抠门样儿,席太薄,不厚实,中午么吃饱。”
“怎么给你打电话,也不回啊?”满堂媳妇没心思听满堂胡诌开玩笑,见锅里的水开了,拿起旁边的马瓢往暖壶里灌开水。
满堂一听,想起来了,一打麻将压根把这茬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我没听见啊,”满堂打哈哈装糊涂,说着就赶紧兜里摸手机,摸了上衣兜,又摸裤子兜里,好不容易找见了手机,一摁,手机屏幕竟然有好几个的未接来电,心里嘀咕着,怎么就只听见了一次。一查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已经莫名其妙被调成了静音。怪不知道,满堂没听到手机来电的铃声。
“手机静音了,你看。”说着,满堂把手机往媳妇的脸前一戳,以证实自己不是不回她电话,而是没听到。
满堂媳妇没理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往暖壶里灌开水。
“你找我,啥事啊?”满堂把手机放回兜里。他虽然嘴里这么问着,但心里却有些说辞:你找我还能有啥事?你可别再给我找事了。
“人家二林三森过来感谢你,想当面谢谢你,半天找不见你一个人影。”满堂媳妇灌好了水,又把柴火往灶膛里塞了塞,“你晚上还要吃?”
“嗯。当然要吃,中午又没吃饱。”满堂说着也从锅里舀了一瓢水倒进脸盆里,掺了点凉水,蹲下去洗脸。
她听了,又给锅里加了点水,搭上箅子准备溜馍馍。
满堂的脸洗了个半截,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脸上滴着水问道:“他们谢我干啥?我又没帮啥忙。”
说着话,满堂边擦着手,和媳妇相跟着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里。
电视里正在播放天气预报。满堂一进屋就看见屋里的桌子上摆放着俩玻璃杯,里面泡着茶,还满满的,似乎不曾有人喝过。
“还泡什么茶呢?他们来赶紧打发走就是了。”满堂说着,走到桌子边就要去清理那俩茶杯,突然感觉脚底踢住了什么东西,咣当一响,于是,低下脑袋就去看。
正在放暖壶的满堂媳妇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拉住满堂的手把他往屋外推:“去去去,你去看下馍馍热了没?”
满堂一脸不解,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前脚刚搭进锅里,这后脚就能热?”
媳妇的异常表现,更叫满堂怀疑。他没理会媳妇的推搡,蹲下身子就去桌子下面查看——桌子下面很干净,除了两瓶酒,倒了一瓶酒还站着一瓶之外,什么也没有。
看到这两瓶酒,满堂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把那两瓶酒拿了出来,一手拎着一瓶,腾地一声直起身子来。“这两瓶酒,哪里来的?”
满堂媳妇见满堂看见了,笑着哄他道:“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你放心喝就是了。”
“来历不明的酒,我不稀罕喝。”满堂咚地一声把那两瓶酒蹲到了桌子上,脸扭到一边生者闷气。满堂媳妇知道男人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也只好实话实说:“这不刚才二林兄弟俩过来要感谢你,非要送你的。”
“他们送,你就收啊?”满堂一见媳妇还是这样,就有些恼怒,声音不由得就大了,“他们的东西是好收的啊?你不知道吃人的嘴短吗?你不说远的,就说昨天吧,你收了人家两盒那啥,你就那么稀罕那两盒破烂玩意?你就缺哪个?你收了人家的东西,叫我舔着脸去求粉周妈,你收了你怎么不去啊?啊!”
“一码是一码。这酒送来了,又不是叫你去求爷爷告奶奶,而是人家想感谢感谢你。”
“戏文你没看过?那句话叫啥来着,无功不受禄。我凭啥接受他们的感谢?我满堂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活了这么多年,就差这两瓶酒啊?我宁愿一年不喝酒也不喝他们送来的东西。”满堂说着就把两瓶酒从桌子上拿了起来,猛地往媳妇的手中一塞,吼道:“你爱喝你自己留着吧。”
满堂媳妇没防备,况且那酒瓶子也滑溜,满堂递过来的力气也大,一下子没接稳,两瓶酒啪嗒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其中一瓶正好砸在满堂媳妇的脚面上,痛的她猛地跳了起来,一脚又踩在了碎玻璃渣上,脚后跟被滑了一个血口子,鲜血直流,更是疼得哇哇大叫。
鲜血、玻璃渣、尖利的吼叫……
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切显然不在满堂的估算之内,红艳艳的鲜血刺激着他的眼膜,尖叫的怒吼刺激着他的耳膜,他被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吓得有些愣神。就在他愣神的工夫,满堂媳妇本能地一巴掌挥了过来,这一巴掌夹带着怒骂,直接打在满堂的脸上。
瞬间,火辣辣的感觉就从满堂的脸上直接传进了他的大脑,他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沾着零星的鲜血——原来,满堂媳妇这一巴掌“招呼”到满堂脸上的时候,又变成了挠,现在的满堂,两边眼睛,都被挠了,谁也不偏向谁,谁也不娇惯谁。
满堂媳妇还不解气,颠着脚张牙舞爪就扑了过来。满堂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把她往沙发上一推,站立不稳的满堂媳妇就蹲坐在沙发上。
满堂媳妇没想到满堂会还手,想要从沙发上做起来再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哪承想,脚后跟的伤口一疼腿一软就坐了下去,顺着沙发溜到了地上。
索性,满堂媳妇也不起来,坐在地上叉着腿,脱了一只鞋朝着满堂就扔了过来,满堂一看,赶紧躲开。她见没砸到满堂,心里的火气没发泄完,就干脆在地上哭骂了起来:
好你个满堂,每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你长能耐了,打起老婆了……
满堂啊,满堂,你良心坏啦,在村里没啥本事,就知道在家横,欺负个老婆……
满堂你个死鬼啊,你这是哪根筋错了,要老娘的命啊……
满堂媳妇就坐在那地上,骂一句,用另一只鞋子拍下地,嚎一句,蹬一下腿,哭的累了,擤下鼻涕就抹在沙发的腿脚上。完了继续哭,继续骂,继续拍地,继续蹬腿。
媳妇的苦恼惹得满堂心烦气乱,他走到墙角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还好,没伤到眼睛,就是皮外伤,划了几个指甲口子罢了。
对着镜子,满堂心里竟然有些想笑,一双眼睛,被挠了几道口子,这边的还没好,那边的又被挠了,不偏不向,每个眼睛都有份,你还别说,分配的还很匀称,像个立体的红色的八字眉,猛一看,还颇有几分喜感。
但这个笑,最终化成苦笑,拉扯了下他的嘴角。
是啊,这夫妻干仗,虽说是平常事,但是这一天干一次,谁也受不了啊。昨天伤了眼角,好吧,带个墨镜遮遮丑,明天还刻意继续带上继续遮丑,这日子总不能这么个过法啊?!
满堂媳妇还坐在地上边哭边骂,满堂拉着脸尝试着要把她扶起来,可是她身子一软,又哧溜地坐在地上。满堂想把她袜子脱了,看看到底脚底的伤有多吗严重,别钻进去了玻璃渣子,但是还没抬起她的脚,就被她顺腿一蹬,也坐到了地上。
满堂也生气了,索性站起来拍拍手也不管了,任她坐在地上哭一阵嚎一阵。自己从屋外找见了笤帚和铁簸箕,把地上的碎玻璃扫干净后,又从炕上搬了个被子,跑到旁边的外屋子和衣躺了下来。
满堂媳妇一看满堂这样,更加声嘶力竭地骂了起来。
她的骂声甚至惊动了隔壁邻居家的狗,那家的狗对着院子狂吠了半天,感觉气场上不如满堂媳妇,也渐渐没了声音。狗的叫上刚落了下去,马二嫂家的猪又接过了接力棒,哼哼哼地叫上了,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要和满堂媳妇有个高下,也哼哼了半天,最终也弱了下去,渐渐没了声息。
躺在外屋子的满堂先开始还能听见媳妇在大屋子里大声喊叫,到最后也渐渐没了声音。
这几天以来,在粉周妈家帮忙着发落大木,满堂估计累得是够呛。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在媳妇渐渐弱下去的吵骂声里,满堂就慢慢迷糊了,眼皮子一直打架,他似乎感觉媳妇从大屋子里起了身,嘴里还有些骂咧咧的,似乎又感觉大屋子的灯一关,院子里一片黑,满堂的眼皮子是在坚持不住了,一沉,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