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了,叶衿的亲阿公亲爹在B城,是住在机关大院,跺一跺脚便是能塌了他们这穷水小镇,陷落几层皮骨的大官!
自然,叶衿听不到这些话。彼时,她正咬紧牙根死瞪着车窗,怕一张口便吐个翻江倒海,秽了这名贵的车!
而当所有的一切隐去声息,睁开眼的一瞬间,车门缓缓被拉开,微微弯曲的修长指节带着些微夏日阳光的气息,出现在她的眼前。
叶衿承认,当时对那双手是有着难以言明的期许,后来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兴许有些雏鸟情结。
“欢迎你,阿衿。”
“我是叶钒,”那少年咬着“叶”字,声音清爽,“爷爷让我接你回去。”
叶钒……
叶衿默念,她想起去乌水镇接她的李秘书说过,叶家有一个男孩儿,是她的亲哥哥。
她轻轻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而后,察觉到了什么,便不着声色地移开视线,略微狼狈地低下头。
叶钒淡笑,当她害羞,也就不以为意。挥挥手,颇有礼貌地向爷爷的秘书告别,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叶衿手中的手提箱。
叶衿望着叶钒,背影挺拔,与她不远不近,一臂之距。
穷乡僻壤的孩子,第一次来到都市,饶是本性稚拙,也总是存着几分出奇的敏锐。她看得出叶钒的芥蒂,那么清晰的排斥,全部藏在眼中,令她尴尬得不得不选择忽视。
怔忡了片刻,她微不可闻地大口吸入空气,却终究郁在胸中。
随着叶钒的步伐,她的视线慢慢在这座所谓的“机关大院”中游移。
一座座独立的白色洋楼规整错落在平整宽阔的道路两旁,明亮洁净的感觉,并不若她想象中的铺满金银,奢侈而易暴露出人们心中的欲望。
恰逢夏日,树木繁茂,几座别墅绰约着隐在翠绿浓淡之间。
当他走进石子小路,慢慢被大树遮住身影时,叶衿还在愣神,反应过来,已不见他人影。
她僵在原地,傻看分岔的石子路,不知左右。
还好这孩子生性敦厚温和,并不急躁,心中相信叶钒看不到她,自然会按原路返回。再不济,也总能遇到可以问路的人。叶启,阿公的名字,李秘书确凿地告诉过她。
黄昏时分,树后漂亮的白色建筑,
映在叶衿的侧面上,有些烫人。
下意识地,她抬起了面庞,眯眯被夕阳刺痛的眼,沿着半是凉爽的树隙,看到了一扇韶染成金色的窗。
窗内,有一道身影。
她的手很漂亮,她的小提琴也很漂亮,小提琴的声音很尖锐。
她的眼睛很大,她的眼里没有高傲,只有些许的暖意。
目光所及,并没有她。
阳光洒在辫子上,叶衿仰着头,微微笑了。
她原本能听到琴声,可是,耳中却只剩下一片寂静,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缓缓的,好像被人溺在水中,消失了知觉,再无力周旋。
叶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她的身边,手鼓成喇叭,对着窗,喊了声:“严安夏,你怎么又摧残人的耳朵,起调错了!”
叶衿被叶钒吓了一跳,再抬起头,那人影已消失,仅余下空澄的窗。
未及她反应,刹那,窗纱被拉开了一半。再眨眼,一盆水已经干脆利落地泼在叶钒身上,精准无误,无一滴浪费。
接着,那白皙的手快速收回粉色的塑料盆,砰的一声,重重关紧窗,拉上窗帘,驱鬼一般,一气呵成。
这一年,是2001年,阿衿十岁。
遇上了哥哥叶钒和未来的嫂子严安夏。
许久之后,有人问她:“阿衿,你丫老实招,是不是当时就看准了安夏会成为你的嫂子?”阿衿微微笑开:“怎么可能?”
当时吧,人小,傻得冒泡,没别的想法,就是觉得,首都的人民就是与众不同,连泼水的姿势都特别嚣张,特别大爷,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