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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几片碎草散花和一群小小的蜂蝶打败,辟疆和朔犀总觉得颜面尽失,更让他俩气急败坏的是,眼看着已成瓮中之鳖的那两个小子,竟然又让他们给跑了。
但是面对蝶花谷的不可捉摸和深不可测,他俩也是无计可施。
正当他俩愁眉不展,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展的时候,朝廷又派大队人马支援来了。这次带队的是辟疆的老师铁邪,并且铁邪还带来了朝廷的另外三大杀手——黑燧、夜角和勾冽。至此,朝廷的五大杀手齐聚蝶花谷,看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
另外,铁邪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说,千羽宫的少宫主不日将会亲临这里督战。
纵然是五大杀手齐聚,加上老师铁邪也在,但是作为呼獠王的义子殿下,辟疆理所当然的还是这一次攻坚战的总指挥。但是,当他听老师说千羽宫的少宫主要来督战时,心里便咯噔了一下。不是他像其他的几大杀手一样,畏惧这位冷酷的少宫主,而是他根本就惹不起人家。
少宫主名叫未绸缪,是住在千羽宫的皇后乌玄机的养女,虽然辟疆也是呼獠王的义子,也算是皇后乌玄机的义子了,但是跟皇后乌玄机的这个养女未绸缪相比,在辟疆看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这位少宫主倍受乌玄机和呼獠王的宠溺,在他们两人面前都可以说一不二。再加上有各路名师指点,还不到十七岁就已经拥有了绝世的法力,由此便在人前人后更是有恃无恐。辟疆可就不一样了,因为呼獠王没有儿子,他这个做义子的,只要得到呼獠王的认可,他是有机会继承王位的,所以他在处理一切事务上,只要能得到呼獠王和皇后的欢心和信任,他甚至可以放下自己的尊严。但是,在未绸缪面前,他根本就没有尊严,他的尊严早已不属于他了,因为未绸缪根本就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连让他证明自己的尊严在她面前是否还在的机会都没有。说实话,辟疆从心里特别喜欢未绸缪的那份美丽,但是如果不是她过于阴冷,过于矜肃,过于不食人间烟火,对自己过于冷若冰霜,他倒很想试一试近距离接触的可能性。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个让呼獠王和乌玄机都宠爱有加的绝色女子,势必会让自己走上王位的道路事半功倍。可是,似乎一切都不太可能,因为每次看到未绸缪的那张冷艳的脸,他就会看到那颗决绝一切的冰冷的心,让他不寒而栗,只得敬而远之。
现在,听说未绸缪要来亲自督战,辟疆打心里不愿让她来,更不愿意被这丫头片子抢了他的头功,只有在她到来之前速战速决,要是自己提前抓住了那两个小子,既打击了她的嚣张气焰,又可以在呼獠王面前邀功,而未绸缪也更是说不出什么来。但关键是,如何对付蝶花谷里面无处不在的瘴气和毒蜂毒蝶呢?
当晚,他与五大杀手连夜商议进谷的可行的办法,可是大家在听说了蝶花谷里的种种怪异现象后,都是面面相觑,别无他法。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外面有人禀报说,当地的一个大巫师求见,说是他有安全进谷的良策。辟疆看一眼老师铁邪,说:“有请。”
今晚的月亮是个满月,月光倾泻下来,将大地点缀得斑驳陆离。
在辟疆送走当地的大巫师,安排好所需之物的一个时辰之后,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他看着夜空中皎洁而清冷的月光,忽然想到了未绸缪的脸,心想:只要明天安全地进了山谷,就不会被那个丫头未绸缪看我的笑话了。未绸缪,在皇后和呼獠王面前你处处高于我,压制我,这次,我要先你一步,让你好好看看我的手段!
月亮很圆,很亮。
短墙上易花裾的眼睛也很圆也很亮,圆的是眼睛,亮的是泪水。
下午,母亲把那两个叫车厘子和释灵欢的少年安顿好之后,把她叫到了内屋,对她说:“小裾,虽然少主人一直在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是苏摩遮?他的母亲在哪?父亲卫煌要他寻找的千宿又在哪里?可是我不能告诉他,因为这是主人的嘱托,是不允许说的。更何况,有许多事情,我也不知道它的来龙去脉,无从回答他。”母亲顿了顿,又说:“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因为此事与你有关。”
母亲取出那半块原本属于易花裾的玉佩,说:“当年,主人临走时留下了这半个玉佩,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易花裾摇头不语,她知道母亲还有后面的话在等着她。
“那是想让能对圆这玉佩的两个主人将来能结成秦晋之好。承蒙主人看得起,你想,主人身份是何等尊贵,我家又是什么身份?主人是想让你对少主人有个照应,就好像对待主人的我和你的父亲一样。”
“秦晋之好?您的意思是说,我将来要跟那个叫车厘子的小子那啥?”易花裾忽然感觉一种莫名的烦躁,说:“您说他是什么少主人,可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头?!这可不行,人的一辈子,总不能被半块玉佩给拴住吧,我不愿意。”
“放肆!不许对少主人无理!”母亲以极其罕见的语气斥责着易花裾,“你对少主人无理,就是对主人无理!要不是主人对咱家恩重如山,要不是主人救了你的父亲,哪里会有你?”
易花裾却将脖颈一梗:“您说我父亲?还要我跟我父亲学?难道要学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对家庭毫无责任感的父亲吗?”
“住口!”母亲大喝一声,颤声道:“人要懂得感恩……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实情,但你的父亲实在是不容易……”未及说完,便泪如泉涌。
“我……”见母亲落泪,易花裾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木屋。
夫人望着远去的女儿,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多年以前的一幕幕情景浮现在眼前——主人临行前的嘱托、那片翻涌的冰海、那个高大的背影、那一声唤她“秋娘”的声音……夫人悲然叹息道:“他爹,你在哪里啊?”
月光照在坐在院外短墙上的易花裾的脸上,竟让她感到了一丝丝的寒意,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训斥过自己,她明白,自己的母亲无比忠于她的主人,自己的言语伤到了母亲的对主人的承诺,母亲训斥她她能理解。可让她伤心落泪的是,母亲提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自她一出生就离开了的父亲,那个她没有一点印象的父亲,那个在她心目中无比痛恨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老仆夏伯曾带着她去镇里采买东西,目睹过别人家的孩子在自己父亲的脖子上愉快的笑,在自己父亲的脚下欢快的跑,在自己父亲的怀抱里尽情的闹。她还看到一个小女孩跌倒后,趴在父亲的肩头痛快地哭泣。回来后,她哭了一整天,然后发誓今后再也不走出蝶花谷半步。那句誓言有犹在耳,她记得那次她也是对着如今夜般凄冷的圆月发下了誓言。
一丝响动从短墙下传来,惊醒了对月发呆的易花裾,她回头一看,却原来是车厘子和释灵欢也爬上了短墙。
车厘子在被夫人跪拜之后,吃惊非小,他赶紧俯下身扶起了夫人,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怎么就是她在此等候了十年的少主人呢?夫人却说,他是少主人的身份确凿无疑,因为那半个玉佩就是信物,还有他父亲是卫煌这个佐证。可是,如果自己就是夫人口中所说的少主人,那么夫人所说的主人又是谁?是父亲卫煌还是自己的母亲?他问夫人,父亲是那些人所说的白银骑士吗?传说中的白银骑士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物?父亲说我的母亲并没有死,您知不知道我母亲在哪里?还有,父亲让我去寻找的那个千宿在哪里?千宿又是谁?
纵使他有这么多的问题摆在夫人面前,可是夫人却只是不住地摇头,说她只是受主人之命在地等候于他,其它的事她也并不知晓。夫人的话含糊其辞,让车厘子大惑不解,但是看着夫人诚恳的态度和谦恭的表情,又使他不得不相信她的话。车厘子又问夫人,等到他之后怎么办?夫人说,继续等,等有人来接他走。车厘子问等谁?夫人说,等一个手持玉笄的人。车厘子问那人叫什么名字?夫人说不知道。
一切看来似乎都是模糊不清的,懵懵懂懂的车厘子被夫人派人安顿下来后,在房间里闷坐着,却依然理不出个头绪来,他便和释灵欢出来透透气,就看到了坐在墙头上发呆的小魔女。
易花裾看到是他俩上来了,眼睛却望向了别处,她现在可不想搭理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叫什么车厘子的,正是他们的到来,让自己受到母亲的训斥,还勾起了自己是伤心事。
车厘子现在心情也很乱,倒没说什么,释灵欢却不一样,他挤到易花裾身边,明知故问地说:“花裾姑娘,在看月亮啊?”
易花裾没有理他。
释灵欢也不尴尬,继续没话找话地说:“大小姐,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易花裾将头扭在一边,依然没有理他。
这时候,一边的车厘子却不阴不阳地插言道:“你呀真不知趣,人家是大小姐,当然是不想说话喽。大小姐总是要高高在上的嘛。”
释灵欢故意一愣,问道:“高高在上?啊呀,那得在上多高啊?”
车厘子说:“最起码也得是坐在墙头上这么高吧!”
听着这两个像哼哈二将的货一唱一和,易花裾竟然被逗乐了。她抹了一把眼睛,扭过头娇斥道:“住嘴,住嘴,没看到人家正在伤心吗?”
“小小年纪,伤什么心啊!”车厘子一看易花裾说话了,就捡些好听的话来说,便问:“哎,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我老佩服你了。”
“佩服我做什么?”易花裾轻声问道。
“你看你,都能把蜂蝶招来,还那么听你的话,让它们咬谁就去咬谁,这么厉害的本事,真是让我佩服佩服!你这么厉害的魔术是谁教你的啊?”
“魔术?!”易花裾一听又瞪起了眼睛。
“口误口误,是幻术,是幻术。”车厘子赶紧说道,其实刚才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易花裾也知道他是故意说的,也没有真急,眼睛望向远方的竹林。在夜风的吹拂下,月下的竹林沙沙作响。她好似回忆般地说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在易花裾还只有五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母亲让易花裾叫她姑姑。姑姑在家里住了几天,她看到母亲对待这位姑姑极为崇敬。在一次带着小易花裾在门口玩耍的时候,姑姑看着满地追逐蜜蜂蝴蝶的易花裾,问小易花裾愿不愿意让这些蜜蜂蝴蝶今后都听她的话,让它们干什么它们就干什么?小易花裾说当然愿意。姑姑就教她学了一种能控制蜂蝶的咒语,还告诉她,只要她举一反三,还能控制草叶和花瓣。聪明伶俐的小易花裾很快就学会了。但是姑姑却告诉她说,这可是她们两个人的小秘密,不许让外人知道。几天后,这位漂亮的姑姑走了。后来,小易花裾经常在野外练习这种能驾驭蜂蝶的咒语,到后来运用得越来越熟练,再后来,也能熟练地控制草叶和花瓣了。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在野外偷偷进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可是终于有一天,母亲发现了这个秘密,问她怎么会这种幻术?她就告诉母亲说,是那个漂亮姑姑教给她的。母亲对此沉吟思虑了半天,后来母亲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在长大一点儿后,母亲告诉易花裾,说是咱家里要来一位客人,但是现在还不确定这位客人会什么时候来,叫她在山谷打猎时,时常在入口处转一转,看一看。还告诉她,山谷里充满了有毒的瘴气,凡是坏人进入山谷的都会死掉,只有能安全进谷也没有死掉的人,才有可能是咱家的客人,要带回家来让她确认。今天,就是她无意中碰到车厘子他俩的。
听完易花裾的诉说,车厘子和释灵欢都惊奇不已。
“原来坏人进谷都会死掉啊?看来我俩可是两个大好人了。”释灵欢啧啧感慨道。
车厘子虽也是这样想,可是他却想不透,为什么他和释灵欢进了山谷却没有被瘴气毒倒,甚至毒死呢?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他又问易花裾:“怎么只见你母亲,那你父亲呢?”
这句话又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只见易花裾柳眉一竖,杏眼一瞪,对车厘子赫然吼道:“我,我没有父亲,不许提他!”
车厘子和释灵欢被易花裾的这声吼叫给震慑住了。算了,这女孩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小魔女啊!
他们都不再说话,又尴尬地呆坐了一会儿,三人便先后下了短墙回屋休息了。只是在他们关住房门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幽暗的竹林里,正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密切注视着月下的木屋。
第二天,用过早饭。夫人让易花裾带着车厘子和释灵欢去山谷里随便走走,还说,要是有人来接他,就放飞信鸽叫他们回来。出门时,车厘子才发现,在屋后的一架竹亭里养有上百只鸽子,白色的羽毛在竹林翠绿底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洁白如洗,净如白云。
走在幽静的山谷,车厘子问易花裾:“这谷里真的充满了瘴气?”
“是啊,你看四周一片片的像薄雾一样的气息,都是瘴气。”易花裾说。
四周氤氲流动的气息漫山遍野,如果不是瘴气毒可伤身,这片天地可真算得上是如仙境一般了。
“那为什么我们没事呢?”车厘子还是疑惑未解。
“我和我的家人都没事,或许是因为我们一直身在其中的原因吧。”易花裾说:“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怕瘴气,我看啊,要不是你俩不是人,就是你们俩被人施了避息幻术。”
“靠,我们若不是人,难道是神仙不成?”释灵欢插嘴道。
“避息幻术是个什么东西?”车厘子问道。
“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准,据说是一种可使百毒不侵的古老灵法。”易花裾说。
“就算是有这种奇怪的灵法,也不可能被人施到我们的身上。就算是被施了,我们怎么一点儿察觉都没有?何时?何地?何人?真是奇怪。”车厘子觉得易花裾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未必知道真相,就像自己随便问问一样,所以他疑惑未消,只顾自己喃喃自语。
正当他们在谷底深处踏着迷蒙的山雾,漫步游走的时候,在蝶花谷入口的外围,辟疆带领着五大杀手已经将黑骑士们集结完毕,正准备要攻入山谷。
在当地老巫师的建议下,经过一夜的安排、准备、收拾,现在终于可以整装出发了。只见队伍中的每一个人,腰间都围着菖蒲叶、艾叶,脖子里挂着施了咒符的黄色的蚺蛇粉药囊,并且再出发前的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口服了薏苡仁和槟郎子,现在又用麻布掩住了脸面口鼻,玄色铁盔罩头,牛皮手套护手,全身上下不露一点皮肉。另外,每一个人手中除了自己惯使的利器外,人手一根还未点燃桐油火把。
看着队伍已集结完毕,辟疆让老师铁邪与黑燧、朔犀带队,自己与夜角、勾冽断后。
漫野的瘴气在他们四周流荡,蜂蝶飞舞,草木飘香。
就像事先安排的一样,这一队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马,途中没有一人说话,都在默然地走着山路,只能隐约看见他们隐在头盔里的一双双因紧张而睁大的瞳孔。
车厘子他们来到一片开阔地。此刻云升雾起,薄雾将整个山野轻笼了起来,若隐若现,恍如人间仙境,似乎远处还有一条瀑布,因为有一阵阵落水冲击崖头的声音。
“哎,小魔女。”释灵欢已经叫了一路易花裾这个外号,性格开朗的易花裾却也欣然接受了,释灵欢说:“你再给咱露露你那一手招蜂引蝶的幻术呗?”
“什么叫‘招蜂引蝶’?真没学问,真难听!这叫驭灵术,知道不?我给起的名字。”易花裾一扬下巴,做出了一派老学究的模样。
“还是大小姐有学问,我等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呐。”释灵欢双手一拱,故意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
“哼——”易花裾神气地娇哼一声。因为开心,所以就驻足站立当地,口中再次念动咒语,施展起她所说的“驭灵术”来。原本还空旷的山野,在易花裾口中咒语的驱使下,慢慢聚集起几千只蜂蝶来,洋洋洒洒地围着他们三人不住的旋转。车厘子和释灵欢一开始还担心被蜂蝶攻击,但是在试探了几下,确认无碍之后,便放心地在蜂蝶组成的漩涡里撒起了欢。
可是,正当他俩玩得起劲儿的时候,忽听易花裾纳闷地说:“怎么感觉这些蜂蝶今天有点怪怪的?一只只好像紧紧张张的样子。”
车厘子和释灵欢听易花裾这样说,也停下来观察,他俩当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易花裾再次念动咒语,片刻之间,又从远处疾飞过来几只蜜蜂,飞到她耳边盘旋不止。忽然,易花裾惊然道:“不好了,有人进入谷里了。”然后,她紧张地寻找到家的方向。
“快走,家里出事了!”易花裾叫完,转身就跑。
车厘子和释灵欢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向远方,透过薄雾,隐约看到那里冒起了一股浓浓的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