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和大小姐
1
最初遇见大小姐的时候,书生正在河边浣衣。作为一个寒窗苦读十年的穷书生,一文不名连个书童都没有的书生,自己浣衣也没什么奇怪,衣衫不整也实在是有辱一个读书人的身份。大小姐甩开随扈跑到河边散心,看到浣衣的书生忍不住想要捉弄他一番,就随手捡了一块脑袋大的石头抛到书生前面的水里。溅起的水花扑了书生一身,吓得书生连连后退不停念佛。
狼狈的样子被大小姐看在眼里,笑的那是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哎呦。书生听得背后的笑声,转身见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姐,一身红色劲装英姿飒爽,腰间还缠着一条长鞭,便知应是京都哪位将军府上的小姐。
“你这女子好生无理,何故要戏弄于我?”
“本小姐向来想干嘛就干嘛,被本小姐戏弄那是你的福气!”
“你……真是岂有此理!”书生被大小姐的言辞无状气的面红耳赤,匆匆一礼,携着盛衣的木盆便走。
书生走后大小姐又自顾笑了一会,一阵风吹来,风中还有些皂荚的气味。大小姐回想起来,那书生生的不似京都城里的粉面公子那般白嫩,反倒是肤色略黑,眸若星辰,倒是有一种不一样的男子气概呢!想到这里大小姐不禁脸颊微热,有些难为情起来。
大小姐的随扈找到了一河边,看到大小姐捂着脸在那里跳脚,忙上前请罪,不想却看到大小姐粉面含羞的样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长生,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我爹娘!”
“是,大小姐。”
2
大小姐再遇见书生时,离河边浣衣已过半月。大小姐随母亲到京都城外的寒月寺上香,不耐烦大殿内和尚的唠叨,跟母亲告假到寺内闲逛,看到在厢房抄经的书生。书生的居所外是一片竹林清幽所在,大小姐穿过稀疏的竹枝看到的,正是书生埋首抄经的样子。
书生一袭青衫坐于窗前,为主持抄写的正是《金刚经》。正抄到“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便看到桌案上的一抹身影。似梳着堆云髻的女子,戴着垂肩的耳铛。
“姑娘,赏竹可前去听竹阁,莫要挡了小生的光。”书生搁笔微微一礼,并未抬头。
“你这书生好生无趣,这大好的的风光不出去看,躲在这里抄什么经书?”
“小生蒙主持招抚,可免风餐露宿之苦,自当为主持抄经以示报答。”
“那老和尚拿着你抄的经书到处骗香火钱,一卷经书要万金,说是什么佛前公子手书,那佛前公子很了不起吗?”
“佛前,便是小生了。佛经既是替主持抄的,怎么用那也是主持的自由,姑娘若是嫌弃,不施香火便是了。”
“你这书生好生无趣,怎么和那老和尚说一样的话!”大小姐双手掐腰做茶壶状,“你便是那个一字难求的佛前公子?你的字都一字万金了怎的还这么寒酸?”
“佛前不以卖字为生,还请姑娘移步去别处赏景吧!”书生不耐烦与这粗鲁的大小姐打嘴仗,随意一礼,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便将窗户关了。
“真是个无趣的书生。”大小姐抚了抚腰间的流苏,“走吧长生,我们去大殿寻母亲大人去。”
“大小姐,听说这个佛前公子虽然出身贫寒,但是一身傲骨清高的很。不仅满腹才华,还写得一手好字,宫里的太后手里就有一卷他抄的经书,听说皇上看见都很是赞赏,今年的科考,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回去呢!”长生一身碧绿的丫鬟服饰,很是娇俏,“这佛前公子姓云名墨,听说就是在这寒月寺出生的,所以取字佛前。”
“谁要知道这些了!佛前公子佛前公子的,要不明天就把长生你送去做个侍墨丫头吧!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小姐还在生书生将窗户重重拍上的气,听了长生的解说更是起了一股无名业火。
“奴婢觉得,小姐是很想知道的。”长生在背后嘀嘀咕咕,一路随着大小姐去了大殿。“对了小姐,长生不要做什么侍墨丫头,这寒月寺尽是些青菜萝卜,长生吃不惯的!”
3
自寒月寺上香之后,大小姐再没见过书生,不论是他浣衣的河边,还是他抄经的竹林外。寒月寺的老和尚说,书生去了书院,准备科考去了。
京都有名的书院就那么几处,最有名的莫过于松林书院,书院的院长自号松林子,是个很有才华的老头子,很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书生便是被这松林子给请到了书院中,每日一同起居,论学问道,一时间佛前公子的名头在京都几乎连街头的小童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了。
大小姐虽没有再见过书生,却到处都有人谈论书生,说他的才华,人品,风骨,胸襟,连向来挑剔的父亲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让大小姐很是不悦,每日挂在嘴边的就是“沽名钓誉之徒”。这话听在长生的耳朵里,总是有几分少女怀春的意思。不过长生是不敢说的,她还不想去做什么只能吃青菜萝卜的侍墨丫头。
要说这书生,原本是不用去松林书院的。只是在大小姐去过一次寒月寺之后,主持找书生说了一番话,书生便随松林子去了书院。
那天月朗星稀,天气很是不错,书生了无睡意,在听竹阁烹茶赏月。主持便是踏着这月色茶香来的。
“墨儿似乎是有心事。”主持在书生对面坐下,饮了一盏茶汤。“可是因为左将军府的大小姐?”
“什么左将军右将军,”书生添了茶,“今日来的红衣小姐,不是兰芝公主的女儿,红鸾郡主么?”
“兰芝公主的驸马成亲之前可是威风凛凛的左将军呢!”大和尚又饮一盏茶,“虽说成婚后只领了虚职,这余威尚在,军中还是些门路的。”
“主持一个方外之人,为何跟云墨说这些。”书生不再添茶,拾箸拨炭,茶炉里的水开始噗噗作响。“红鸾郡主何许人也,岂是我等庶民能够染指的。”
“若我说,你与这红鸾郡主有三世情缘呢?”大和尚指尖弹杯,“佛前公子的武火烹茶难得一遇,老衲可要讨上盏。”
“一个出家人,这么重口腹之欲,小心佛祖不肯收你。”书生执壶添茶,“什么三世情缘,莫不是你编来骗茶喝的吧。”
大和尚没再说话,指头在案上点了三点,饮茶搁盏,踏月而去。
书生在听竹阁一直坐到月影西斜,露湿衣角。在小沙弥告知松林子来访时,便收拾书卷,随松林子一道去了书院。
大和尚再到听竹阁时,只见案上以炭作笔,书:
云墨一去,佛前孤影。
寺里的小沙弥都说。主持不知怎么了,在听竹阁叹了一天的气,直说:“缘来缘去,缘去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