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表叔要我妈老汉儿把我过继给他,给他当娃儿给他养老送终才肯救我,我妈老汉儿听他这样一说都不说话了,可能他们根本没想到过驼背表叔会提这种要求。
半天都没得人说话,这回是驼背表叔沉不住气了:“答不答应你们倒是说句话噻?不答应我就不救!”
我老汉儿开口了:“其它啥子条件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个条件不能答应你。四娃儿是我们的娃儿,我们没有想过要把他过继给哪个。”
驼背表叔看我爸不答应,就又说了:“反正你们还有三娃儿嘛。而且我们两家隔得这么近,我又没有要求四娃儿一定要跟着我住不认你们两个了。只是名份上跟我。”
“那也不得行。”我老汉儿不容商量的口气。“那我就不救了,你们去给他准备后事嘛。”驼背表叔好象也是气上来了。
这时我妈又在那里哭了,她看到我老汉儿和驼背表叔僵持在那里,她边哭边扑通一声跪在驼背表叔面前,也不喊驼背表叔潘驼背儿了,而是喊驼背表叔的大名,她哀求驼背表叔道:“潘东青,他表叔,你就看在我名下救哈四娃儿嘛,你就当积德嘛!”
驼背儿表叔头都不动:“我光棍一个积啥子德哦?给哪个积德哦?不把四娃儿给我,就是不救!”
我妈又求我老汉儿:“要不就把四娃儿给他嘛,好歹先把四娃儿救活了再说嘛,这都四天多了,四娃儿还点东西都没吃过,再不救就死了。把四娃儿给他,你就当四娃儿死了嘛,反正以后还经常看得到,死了就看都看不到了。”说完我妈又在那里伤伤心心的哭。
我老汉儿的倔脾气也上来了,现在他想得不是咋个救我,而是咋个把自己的四娃儿不被驼背表叔抢过去。他说:“想要四娃儿没得商量,我宁愿他死了都不给你。”
驼背表叔看我老汉儿不容商量,又说了:“你们也晓得,我跟我伯伯(他们潘家大部分叫自己爸爸为伯伯,不是因为他是抱养的。)就两个人,又没得负担,四娃儿跟到我肯定比跟到你们过得好。这样子嘛,我再补偿你们两万块钱嘛。”
“两万块?!!!”我全家人都惊呆了。要晓得当时我们一个村都没得两个万元户,要晓得当时糖才一分钱三颗,那时一家人辛辛苦苦一年能剩下千来块就很不错了,而且驼背表叔一说就是两万块,那就是像我那样的家庭省吃俭用起码要存二三十年才能存得到两万块了。驼背表叔和老姑爷又没有做啥子生意,就种点地,每年再卖点柑桔,那点柑桔最多卖个一百多块,真不晓得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而且看他们平时也省吃俭用的,肉都很少吃。
驼背表叔看我们一家人吃惊的样子说:“咋个样子嘛?如果不够还可以商量嘛,只要你们答应把四娃儿给我就啥子都好商量。”
这时我都担心我老汉儿会答应了,两万块对于当时哪个家庭来说都是笔巨款。虽然我老汉儿病怏怏的,但毕竟还是一家之主,大事还是他拿主意。我妈用眼睛望着我老汉儿,我哥儿露出两眼放光的样子,也许在他眼里根本两万块就是天文数字,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老汉儿想都没想:“你想让我卖娃儿?我王华天还做不出来那种事,我再穷你给再多钱都不会把四娃儿给你,这个事没得商量。”
我妈听到我老汉儿这样说露出既欣慰又担忧的表情,欣慰的是我老汉儿把我看得比钱重要,担忧的是驼背表叔不救我了。我哥儿当时看上去就有点失望,天文数字两万块对他来说还是有相当吸引力的,而且又能救我,驼背表叔能轻易的拿出两万块来那以后我跟了驼背表叔肯定就是过好日子了。
驼背表叔在那里气得受不了,对我老汉儿吼:“你简直就是四季豆儿不进油盐,好说歹说咋个就硬是不干呢?你想哈我这也是为四娃儿好嘛,他跟倒我我肯定不会让他吃亏的嘛,而且你们的日子也可以改善,这一举两得的事你咋个还不干嘛?”
我老汉儿看来是铁了心了:“还是那句话,你愿意救我啥子都给你都可以,要把四娃儿给你就是不得行。”
说来说去的又回到了原点,驼背表叔也急得在那里转圈圈,一边转一边叹气一边数落我老汉儿。最后没得办法了,他点了根烟:“遇到你真没得办法,算了,救四娃儿要紧,这样子嘛,把四娃儿抱起给我(就是拜他做干爹),让他经常在我家耍,一个月在我家住十来天,这样子总可以了嘛?”
我老汉儿还没答应,我妈害怕我老汉儿拒绝,慌倒答应:“要得要得,就抱给你做干儿子嘛,隔得又不远在哪家住还不是一样,要得,你快点救嘛。”
我老汉儿看我妈都答应了,也就没有说啥子了,只是催驼背表叔快点救嘛,现在都快半夜了。
我哥儿问:“我们要准备些啥子不?我看四娃儿的保保都背个包包,里头好多东西,要不要到你屋头去帮你拿包包呢?要不要我去帮忙呢?”
“那些东西是糊弄人的,啥子都不消拿,你们都不用去,而且半夜三更的,老坟山凶险得很,你们再去出个啥子事我还又得救你们,我背起四娃儿去就行了,你们就得屋头等倒嘛,把饭煮起,四娃儿四天没吃东西了,醒转来肯定饿得很,多煮点饭,等我们回来吃嘛。”
我妈说了句:“要得!”就跑去烧火煮饭去了,我哥儿把我扶到表叔背上,表叔背起我拿了根油筒就出门了,我老汉儿和哥儿一直送出来,驼背表叔喊他们回去他们才回去。
驼背表叔背着我离开家一段时间后,驼背表叔对我说:“四娃儿,这次事情是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这一劫对你来说只好不坏。”
驼背表叔没有魂魄离体,所以我没法对他讲话,只能听他说,驼背表叔当然晓得,也不会问我啥子。我就听驼背表叔一直说下去。
“本来你火眼低,容易遇倒鬼东西,所以在你很小的时候有个道士给你算命的时候就跟你妈老汉儿讲你十二岁以前晚上不准你出去,就是白天都不能到死了人啊阴气重的地方去,很容易被缠倒。”
表叔单手搂着我,空了只手去摸了根叶子烟点燃含起,然后一边抽烟一边给我说话:“所以你妈老汉儿以前晚上就从来都不准你出门,死了人都是你妈陪你在屋头煮饭吃。但是你还是经常害病,经常都医不好。其实那不是害病,是遭脏东西缠倒了,其实也不是被啥子东西缠倒了,是吸入了阴气。你毕竟还要去读书还要出去耍的嘛,多多少少就吸入了不少阴气,回来就害病,打针吃药都不好,就是因为你阳气不足,阴气入侵的缘故。”
我听了半天根本不懂啥子阴气阳气的,驼背表叔好像晓得我不咋个听得懂,他猛抽了两口烟,一下被呛倒了,可能觉得一个手搂倒我吃不消,也可能觉得这样背起人抽烟不方便,就把烟灭了,还是双手搂起背我。边走边说:“你可能听不懂,了解个大概就行了,你是不是觉得每次从老坟山经过后就会害病嘛?经过老坟山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都冷得很嘛?”
我觉得还真是,但驼背表叔想了哈可能觉得我没法回答他,就又说:“意思就是这次事情破了你的胆气以后,那些阴气就不容易入侵你的身体了,以后你身体就会慢慢变好了。这次你好了后我煮几根老人参给你吃,补哈阳气,以后你身体就好得很了。等你身体好了后我再教你点武功。”
人参?武功?这些东西当时只在电影里看到过,只听说人参是人吃了就会变成神仙的东西,想不到驼背表叔也有,而且还要煮给我吃,好要煮几根给我吃,我想我可能也要成了神仙了。
武功嘛当时看电影还是看过那个少林寺啊八百罗汉啊之类的,看完电影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群娃娃在一起都哈哈嘿嘿的在那学电影里的招式。想不到驼背表叔也会,还要教我,现在驼背表叔在我眼里就是跟神仙平起平坐的地步了。
这样边说边走,本来我家离老坟山就不是很远,现在已经到了,驼背表叔把我背到我魂魄经常在的那块坟堆堆里,把我放在一个坟包上,拍了我的脑壳两哈,我就感觉自己眼睛能睁开了,手也能动了,就是感觉全身没得力气,想爬起来觉得吃力。
这时驼背表叔对我说:“你四天没动过了,现在虚得很,先不要动。现在我先把那两颗铁砂找回来,不然你的那一魂二魄我还是带不走。”
说完就看见他张开右手在前面不远处的两座坟之间晃来晃去,就像电影里放的鬼子用扫雷器在扫雷一样。
没扫两下驼背表叔就说了声:“有了。”就见他左手到右手手心里一拿,拿到我面前来我一看,是两颗铁砂。“这就是潘洋给我的那两颗铁砂?”我问驼背表叔。
“是的,就是这两颗铁砂让你这一魂二魄不能回去的。”说完我看他把我铁砂放在我右手心里,然后他不晓得到哪里找出来一根针,说了声:“把铁砂捏紧不要落了。”我赶紧把右手捏紧,这时驼背表叔抓住我左手中指,用针将我中指刺破,痛得我“唉哟!”一声,连忙缩手,但手指被驼背表叔抓住了,缩不回来。
驼背表叔又把我指头挤了一下,好让血多流出来一点,并对我说:“张开右手。”我依言张开右手,他把我左手中指上的血抹到我右手心里的铁砂上,血有点多,把两颗铁砂都泡在里面了。
然后驼背表叔让我把铁砂装进我的衣裳口袋里,并对我说不要去管它了,啥子时候掉了就算了。就又把我背起。我觉得自己魂魄都回来了,就对驼背表叔说:“表叔,我自己走嘛。”
“要得,你自己看哈你走不走得动嘛。”说着驼背表叔把我放下来。一下站在地上离开了驼背表叔我感觉脚上点力气都没得,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走了。
驼背表叔就又把我背在背上:“你个哈(这个哈字在这里是傻的意思,用在等哈儿表示等一会儿,用在一哈儿表示一下子)娃儿,哪个人四天不吃不喝的还有力气走路嘛?说话都会没得力气。”他一说我还真感觉我说话都没得力气,而且现在感觉肚子饿得很,想吃东西的不得了。
“那表叔,我要好久才会好呢?我还要去读书呢。”我问驼背表叔。“起码五六天你才能下地走,读书就再等哈嘛,多休息哈,过个十来天再去读书嘛,你这次是元气大伤,估计哈儿吃了饭你还要睡个三四天才会醒。”
“啊?!我还要睡三四天啊?!”我惊讶道。
“三四天算少的,要不是你体质不同,灵气不同,命中有些一劫,换别个早就死了,还想活得了?”
我正想问驼背表叔他当时不是跟我妈老汉儿说老坟山的鬼凶得很,要折他十年寿才能把我救回来吗?没看到有好凶险啊?而且在我看来很简单啊?
还没问呢就到家了,来回还没超过一个小时。我妈看我醒过来了又高兴得哭了,她也是,伤心也哭,高兴也哭,啥子事都哭。
我老汉儿也高兴的笑了,我是很少见到我老汉儿笑的。我哥儿跑过来说:“妈把唯一的那跎腊肉都煮了,还不准我先吃,说是留给你吃的。等你回来我才可以吃一块。”
我也看到堂屋桌子上摆了几个菜,有一斗碗(海碗)肉,摆在靠近我经常坐的方位上。本来我早就饿惨了,看到肉更是饿得受不了,本来我们屋头两个月才吃一次肉,一次一个人还只有五六块,每次吃肉都是老汉儿先夹,然后妈才夹。等妈老汉儿一夹,我跟哥儿两个就开抢。当然我抢不过他,但我妈要打他,不准他抢,所以每回都是我吃的最多。菜碗头的肉吃完了,妈还把自己碗头的肉夹给我,她自己每回几乎就只尝了一块。
我看到肉就连忙喊表叔:“表叔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饿死我了,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