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福儿掂了掂钱袋,心想,这以后,便又多了进钱的一条道了。多时没见老母亲了,该回去看看了。于是,就顺便拐进路旁徐记甜品店里买了几两糕点与蜜饯,果脯,包了揣在怀里带回孝敬老母亲。他老母亲正想着这月银钱快用完了,不想满福儿满载而归,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非要儿子坐着,自己里里外外张罗着给儿子泡茶。
“别忙了,娘。”满福儿随便喝了口水,“不知娘这几日可还过得好,睡得好,儿子在沈府里做活,忙得很,好容易得了空回来,这些银子您收好,买点鱼呀肉呀吃。娘可还有想吃的什么东西没?只管说,儿子去给您老弄。“
“没有,没有了。只这银两,娘暂且收着,给你攒起来,我儿大了,今后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不能见什么好的都花掉。”满福儿母亲将钱袋放进床头一个红漆柜子里,好像珍藏着一个稀世珍宝,不敢大意,小心地上好锁。
满福儿脸上笑着,心里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是啊,老母亲又怎会知道,他在外头是怎样的对人俯首帖耳,低身下气。这些年,他一个人,走的真的好累,好辛苦。可,此时,断然不能表露出来,让母亲起伤心。在母亲面前,他还是要扮出一副风风光光的模样,举手投足要显出沈府人的身份与气度。
“儿呀,再过几日,你就满十九岁了,这年纪也不小了,赶明儿,等娘替你凑够了银子,托隔壁村的李媒婆,给你看个好姑娘,早日完婚,也了却了为娘的一桩心事,待我儿有了儿子,娘死也瞑目了,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对你早去的爹也有个交代了。”提起满福儿的爹,老母亲难免伤感,眼里有些泪花,自从十六岁出嫁,十八岁有了满福儿,一直操劳不断,直至二十岁丧夫,少了主心骨,日子便有些难过,怎能不伤感。好不容易盼到满福儿成人,进了沈府当差,这家里时常就有些银子进项,教她好不欣慰。
“儿啊,你看对面街卖豆腐王老汉的女儿模样满好的,儿可中意?”
“娘,儿心里有数,您老先好好养身子,这事儿还得看缘分,急不得的,儿就是再想娶,也得时机凑对不是?再说,儿现在也没时间讲这些。”
满福儿娘又高兴又担心,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掌,拍着满福儿的手背,他顿时感到沙子一般粗糙的刺痛,老母亲的话响起:“儿呀,还有一件事,娘要嘱咐你,娶媳妇,模样儿是其次,脾性儿好是关键,凡事要替夫君打点清楚,不要一味在家等人伺候着,娘不是刻薄,是要我儿娶得贤良的好女子。”
满福儿笑着点头称是:“娘,儿晓得了,您老就放心吧。儿这先回了,主子交代的事儿,还得赶紧去回话的。”至于娶亲,只得暂时把真心话吞回肚里去,母亲年纪大了,就让她对他多唠叨唠叨,婆婆妈妈倒尽心中所想,换个心安理得吧。在老母亲看来,标致的姑娘不好找,能传香火的却无处不是。
都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人,有不错的容貌,有能生养孩子的能力,即使没有爱情,谁又能说这不是一桩美满的婚姻?社会底层人的感情,原也无法超越实际太多。
满福儿说服了老母亲,又到厨房里抹了一把脸,对着镜子把自己收拾停当,便一路快步赶往沈府去见沈景元。
临近傍晚,街面上的小摊贩渐次收摊回家,街上不似早晨那样热闹了。再往前走一点,就到沈府了。满福儿停在大门前,将手塞在口袋里,这几步里,近些再近些,便是沈府了。侯门真深啊,深似海。
满福儿迈着小碎步来到沈景元房门口,里头有隐隐约约的灯光透出来。犹豫着,门突然开了,一个披散的头发的脸探出来,再一看,是沈景元。
满福儿毕恭毕敬地弯了弯腰,给他行礼道福。
许是心情好着,沈景元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给满福儿,这笑容映在他的眼帘里,真比海珍珠还珍贵几分。
“手脚还挺利索的,回的这样早,很顺利吧?”沈景元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满福儿进屋说话。
满福儿不傻,知道,尽管这位主子平日里性情捉摸不定,遇上再喜庆的事儿,亦只有淡淡一笑的份儿,现在这样,着实难得。他也堆起笑脸,将袖口里的一封信递上去。
此刻,沈景元骤然严肃起来,像捧着一道生死攸关的密旨。因为从来不多话,他拆信看信这会子工夫,做奴才的自然也无需再回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