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HN,看来我与山岭总有一些缘分。这不,南湾岭又迎我而来了。
南湾岭,半岛。是陵水县南面海岸线,一个叫“新村港”的渔港对岸,上天筑起的一座长长的山岭屏障。这个山岭,把一个小渔港门前辽阔的海域挡去了一大半。它,临海的一面,石壁悬崖,时刻阻止着海浪的前行和海风的斜飘。头部,厚重葱茏。尾部,平缓淡雅,弯曲蜿蜒的山脉与陆地相连。给人一种头重尾轻之感。腹中一湾海水,是当地渔民的天然避风港和海水养殖场。登高远眺南湾岭半岛,好像是一头鲸鱼搁浅在海滩上,可又好像是一只海豹匍匐在海岸线。这里曾经是我们营部的临时驻扎地。1979年7月,我被53614部队任命为第四营部书记,于是部队把我投送到南湾岭的怀抱。
我从新兵分配到连队后不久,老兵就已经向我说起过我们的营部在南湾岭,还听说离我们连队只有十来公里那么远。站在连队九所岭的高山上,也能远远地看到隐隐约约的一点点南湾岭的影子。不管是营部还是南湾岭,在我俯视状态下的那种模糊和朦胧,总是会让我萌生出探视究竟的欲念,但又遥不可及。因为,那是海天边的南湾岭,因为,那是高高在上的营部。可是一些事总是会在不可想象之中诞生出来。就在当兵两年后的一个秋天,我遵照上级部队给我的新的命令,扛着背包并携带其他一些不可或缺的军旅行装,步行十公里,渡过一个小小的港湾,还真有幸叩开了营部的大门,驻足在南湾岭中。这时南湾岭的一切,已经随时让我触手可及了。
授领“书记”的任命,我到营部报到,首先是工作的接手和熟悉。而南湾岭的深宫探究,则顾不及倾情拥抱。
“书记”这个称谓,在地方上,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是一个“好大”的官名,像,公社书记、县委(书记)、省委(书记)等等。而部队“营部书记”这个职位,在我没有接手工作之前,对它是陌生的。“营部听说有营长,有教导员,怎么还有书记呢?”心里犯着嘀咕。便美滋滋的以为是一个不小的官,充满着期待和向往。当营首长教导员找我谈话后,我才知道“营部书记”只是部队干部中一个很小的角色而已。通俗的讲就是营党委或者是营首长的秘书吧,类似于连队文书。所谓书记,就是用笔书写记录,就这么简单。于是我到任后,三天两头不是做着会议记录、通知记录、汇报记录,就是干着为营领导的抄抄写写。有时还叫你忙不过来呢。有一次,从师机关调下来一位干事,任职我们营的副教导员,不几天就写了一叠厚厚的有关部队建设的汇报材料草稿,叫我抄正。那稿纸的字里行间,密密麻麻,歪歪斜斜,潦潦草草,一会儿涂改一大截,一会儿添加一大块,稿纸的边余空间都给笔墨塞满了,真有些让我眼花缭乱,不知可乎。我坐在那嘎吱的床缘上,伏在裂口的布满蛀虫洞的黄不溜秋的桌子上,足足抄了整整三天。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抄写这么多东西,手指都麻了。当然,书记的工作并不局限于记录抄写,还有一些别的用处,我就不做过多的赘述了。这样的书记,虽然是一个小差使,但对于我,可说是时来运转,天上人间。作为军人我从此由义务走向职业;作为劳人我从此由体力转为脑力;作为本农我从此由乡土进入都市;作为心灵我从此由茫然焕发春光。
好啦,书记的事说的够多了,还是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南湾岭吧。
说起南湾岭半岛,它的地形和面积都不是很张扬,所以这里面是没有村民居住的。我们的营部坐落在南湾岭的腹部,也只是临时驻扎。营房和我先前所在的连队一个样,还是茅棚顶、篱笆墙。并且比连队多了些一只只小小的尖尖的四方茅屋,像那荒野的贫穷村寨,零散地耸立着几只窝棚。也和那北方草原蒙古包差不多一个概念。因为营领导有了随军的妻儿,这是给营领导们搭建的一个个家。营首长的家住在这一间小小的四方茅屋下,做饭、用餐、会客和睡觉,轮换地改变着房子的功能。别看这样的条件是相当的简陋和苦涩,但给边陲天涯的军人传递的是有家的幸福感。还有就是在这一支支尖尖的四方茅屋下,不时的升腾着一缕缕缭绕的炊烟,给南湾岭却增加了别样的景致。原来,南湾岭是那样的温馨和从容,并很原始。兵营在这里成了安逸的村落。
我们的营长和教导员,是这南湾岭的最大的官。他们都有一只尖尖小小的四方茅屋,只是,营长有两个孩子,一大家子四口人住着,而教导员的老婆孩子没在营盘内,则一个人住着。营长,黄赋斌,三十多岁,中等宽实身材,皮肤黝黑,眼珠大,看人直线式的,不善言笑,给人以威严。他是HN湘乡人,说起普通话来带有浓浓的难听的湘乡口音。他很精明组织指挥国防坑道的施工建设,凡是各个连队的施工工程稍微复杂一点,他都会亲临现场。我在连队参加的第一次由营部组织的坑道打筑(浇灌混泥土)会战,都看到他爬到那坑道拱形模板的最顶层检查是否有塌方的危险。那次我们会战在坑道里连续作业十七个小时,营长就是这次抢险施工的总指挥,一直不曾离开过施工现场。营长在我们的心里,对他有一种惧怕,可又有一种亲近。因为你搞不好工作,他就会骂人。而平时却很关心属下干部战士的思想和生活。一些连长、排长心里有想法都愿意向他倾诉,他成了南湾岭兵营的主心骨。教导员,蒋桂林,比营长要年长一点,廋高一些。普通话也标准一些。厚实的眼帘把眼珠遮盖了一大半,让看人的笑容露一半也藏一半。让你敬重他又不能揣透他。在我提干之前,他曾到我的连队,由通讯员把我叫到连部,对我进行了一些问话,还吩咐我写个什么小稿。那次真搞得我左想右想,像丈二和尚一样,没有弄出个意思。部队的政工干部总是会把自己塑造成一种只可亲不可近的形象。他有“中师”学历,作报告或搞政治教育,一套一套的,总是会使他的灌输让你入耳入脑。在他那里,什么革命理想、革命需要、构筑海防、固守海哨、军人价值,都是那么天经地义,毋庸置疑。政治思想不管是讲课还是谈话,他都是尽可能地上升到哲学层面,像站在南湾岭上看海一样,虽然海气淡漂,但也眼界宽畅。我们的营长、教导员,在我看来是最好的一对搭档,他们的性格张弛有度,工作各有侧重,互补性强,团结稳重正直兼容,把个南湾岭的临时营盘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带领着全营指战员,夜以继日地进行着国防坑道施工建设。就像指挥全营的军事战斗一样,攻下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在那陵水县的海湾南岸线上,看似一片碧水青山阳光太平的天地,而山岭的深层却是他们构筑的一座座地下城堡。只要有上级领导来检查我们营的施工工程,都是肯定和赞扬的评价,并被HN军区多次评为优质安全高效红旗工程。可又有谁知道,他们居然在南湾岭筑就海防坑道十多年,居住茅棚窝屋十多年,不声不息的,一干到底的。在他们的兵旅生涯中,从来就没有跳出过那个无人居住的南湾岭——小小的半岛。我想,伟大的南湾岭是留不住他们的。能留住他们的,必定是军人的那份坚守、服从和海角的寂寥。
在南湾岭的时日里,我拥抱着她,当然会尽情地掀开她的装束——红盖头亦或是飘柔的婚纱,抚摸她那美妙的肤体以至神秘的感点。于是,我陶醉了······
这海湾里的海水,是天然的海生物繁殖场,蚌虾虫鱼,应有尽有。待海潮退去,我们三三两两的兵人,就会提着水桶、拿着钢筋铁棍,捣那海滩里的泥沙,捉那鲜生生的沙虫,或在石缝石壳里追扑蚌蟹鱼虾,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就会有大半桶的收获。末了,各自拿到营部食堂或是营首长的家里,三脚两手地清洗干净,燃起火炉,争先恐后的拿出粤式烹调厨艺,让大伙美美地吃上一顿海鲜。
南湾岭半岛,又称猴岛,因为,这岛上有着天然的热带果园,香蕉、石榴、杨桃、木瓜,什么都有。过去也一直鸟无人烟。所以,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迁徙并繁衍了一遛遛穿行在山岭的猕猴群。如果这里没有兵营的驻扎,猕猴,就是主宰整个半岛的主人。即使兵人来了,搭建了营棚,踏响了军步,传颂了军号,施工机械震动着整个山岭,可它们还是不当一回事,仍然满山岭的跳跃着、追逐者、嬉闹着。兵营在它们眼里不屑一顾。可是,当我们吃饭的时候,它会扑腾过来抢你的饭碗。因为它以为你在这里吃呀吃的,似乎抢了它的饭碗。“哼,这碗饭也是你吃的么?”这里的猴儿们,经过对兵营一段时日的窥视和试探,它们感觉到了兵人的友好和可爱,于是,很快地就接纳了我们这些比它聪明的群种。但它们还是以这里的主人自居。我们不可冒犯。
南湾岭的奇观,应该是她背面的山石海涯峭壁。我站在石崖上,望着没有风的海岸线,眼前呈现的是辉霞万丈,碧空万里,天海一色,洋面揉浪,光波抚涯,我感觉到了南海的空旷和安逸。而当海风拂过的时候,那么这里即使碧水晴天,却有着波海滔天,直扑海涯,并发出一阵阵“轰隆”的撞击声。顿时浪花飞溅,气雾弥漫,这时的我又感觉到了南海的壮观、神圣和力量。
清闲的节日里,我们偶尔也会逛逛南湾岭的小渔港——新村港。我们坐上小轮渡,艄公撑着船桨,行进在海湾里,海腥味扑鼻而来,鱼群儿畅游水中,大大小小的渔船也停泊在海湾里,形成了海上渔村。上岸即是渔港小街,小街也是沙滩街,逛起街来软绵绵的咕吱咕吱的,把个悠闲发挥到了尽致。街面上的店铺和地摊几乎全是鱼,干鱼鲜鱼大鱼小鱼任你欣赏挑选。鱼的世界全在这街上了,街的世界也就在这鱼里了。
这么好的南湾岭,可我只呆了三个月。正当我陶醉其中时,上级部队又给我传来了调离的命令。于是,南湾岭挠不过部队,只有依依不舍地要与我拜拜了。听说后来的南湾岭更加的美丽,而兵营却永远的消失了。兵营的消失,南湾岭换来的不是宁静,而是游人的如织和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