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峨眉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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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阳光透过阴云照在路边的峨眉人家,前方峨眉深山隐匿在云雾中,罗目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那是让她感觉踏实的地方,是她的桃源乡。
追寻母亲的下落,罗目知道关键点还是在父亲,这个父亲多年回避的问题,必须由他们共同面对。
峨眉河畔的电梯公寓,父亲和芳姨的新家,罗目拎着行李敲开了家门,她没有告诉父亲自己的决定,父亲一脸惊喜,问女儿怎么回来了。芳姨为她沏好热茶,看着屋内井井有条的陈设,一尘不染的家具,芳姨温暖的笑容,罗目知道他们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山云雾缭绕,峨眉河蜿蜒着伸向深山。
父亲问罗目何事突然回家,罗目笑着说是年休假,回家看望二老来了,她不想当着芳姨的面询问母亲的下落。他们围着电炒锅吃自制火锅,芳姨亲自调制的酱料甚是好吃,她想起她小的时候,一家三口大冬天围着火炉吃火锅的场景,不经意起发现芳姨的脸老了许多,已经走向老年,她的心为之一颤,她真心感谢养母多年的照料。
在家闲住了几天,罗目终于决定把自己的事告诉父亲,父亲听后,脸色变得沉重,他抽起一根烟,良久说出一句话:“对不起。”他竟没有批评罗目辞职的决定,他知道亏欠了女儿许多,女儿想念亲生母亲是再正常不过。
他终于说出了母亲的故事;
母亲也出生在罗目古镇,她的父亲是一位行走在川滇间的马帮商人,她生着一张出众的脸蛋,虽出生在小镇,却天性淡雅,天生有着好文采,原本是想考取大学中文专业,却遇上了**********和上山下乡运动,被分配到川云边界彝族地区从事农业生产,那是一座荒凉的大山,彝民靠食用土豆维生。那是一段艰难的日子,高原夏日的紫外线十分强烈,她们一大群人就在烈日下带着军帽劳作,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紫红色,冬天,大雪封山,她们几人合盖一张发黑的羊毛毯,常常在深夜里被冻醒,彝民的热情乐观,感染了她们,和他们一起过火把节,大块吃肉,喝酒,仿佛也变成了彝族姑娘。就这样过了八年,母亲已经准备在这里生根发芽了,知青政策却发生了改变,终于告别了大凉山,列车上她望着远去的苍茫大山,不禁流出了热泪。
在归途的列车上,罗目父亲坐在了母亲的对面,父亲说他第一眼看见母亲就被她吸引了,虽然那时的母亲皮肤已不再白皙,但脸上仍然散发出青春的气息,还有那双和罗目一样黑玉般的双瞳。在闲聊中,父亲得知她们是同乡,母亲得知父亲是大学生,对父亲心存仰慕,两颗心自然的联在了一起,下车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
他们过了一段平静幸福的生活,在一个冬天有了罗目。那一年下了大雪,全家人沉浸在喜悦中。
罗目出生后,母亲全身心的照料着她,手工缝制布娃娃给她,给她最多的关注和爱。可是两岁那年,罗目却得了一场怪病,身体虚弱到极点,那时候家穷,父亲借钱去了大医院,也无济于事,后来一位邻居告诉母亲,在峨眉深山中生长着灵芝,可以救人命,于是母亲一人进山,可是再也没有回来,罗目的病却自己好了,父亲焦急的去派出所报案,进山巡查,可是始终渺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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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目在网络上的寻亲家园登了广告,又在峨眉,乐山,CD等地张贴寻人启事。那几个月,她大量印制传单,跑各地散发,每天盯着手机等待回音,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都能让她激动不已,然而却始终没有可靠的讯息。
那天,她沮丧地来到了大佛禅院,峨眉多阴云天气,坐在大佛禅院,听僧人诵经,曲调是内心无所烦扰而自然流露的缓慢,佛学院的图书馆里看见洪武南藏、二十四史等大部头书籍,宏伟宽大的唐式建筑,长长的走廊看见一句警语:一切孽障海,皆因妄想生。
在大雄宝殿,她诚心祈祷,虔诚磕头,望着佛的慈悲智慧,泪水不断涌出。
走到银杏树下,罗目观望前方大殿的雄伟,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吗?他怎么会在峨眉?他登上了去拜佛的台阶,又停下了脚步,突然一回头,似乎认出了罗目,径直向她走去。
罗目呆在银杏树下,看着他走来。
一位蓝色西装的帅气男子呈现在她面前,他正是罗目心仪的辅导员老师周松。
“罗目!”,他忍住激动,嘴唇微微上扬。
“周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罗目,遇见你真高兴,咱么在银杏树下走走吧,这儿银杏树挺美的。”
禅院,银杏叶满地金黄,他们踩着落叶,徐徐前行。
来到一座茶坊,青竹吟吟,白茶花开得格外清丽。
一杯竹叶青,一杯峨眉红。
面对面地侃侃而谈:
“周老师,你怎么独自来到这里?”
“罗目,我看见你的寻亲广告了,是专程来找你的。”他郑重地说。
“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身世,我想帮助你。”
罗目有点不知所措。
“周老师,您有线索了吗?”
“很遗憾,罗目,暂时没有你母亲的线索,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寻找,我想帮助你。”
“周老师,怎么好劳您费心。”
“罗目,还记得咱们校园上的邂逅吗?”周松故意叉开话题。
“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女孩,你很出色。”
罗目呷了一口茶,掩饰内心的小激动。
她开始注意起周松的眼睛,那是一双温和儒雅的眼睛,不是浓眉大眼,却给人温暖,让人安心。
“周老师,那次我看见您和您的女友挽着手散步,快结婚了吧。”罗目故意提起那事,想解开心中的问号。
“那是我前女友,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
“哦,是这样啊。”
罗目轻松地喝了一口红茶。
这时,周松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罗目,我这次是专门找你来的。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罗目一时语塞,她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周松的近乎表白,来的有点突然。但他不远万里来到峨眉,眼里透着真诚,她是不擅于怀疑事物的,她相信,她感动,幸福来的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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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罗目带着他游览了峨眉山,在峨眉的小街上闲转,周松不停地按着快门。他发现这是一座古朴美丽,韵味独特的小城,那些民居,老旧微黑的木板配上古雅的屋檐,清逸而略带庄重,颇有唐宋之风。
微微冷雨洒下,他脱下大衣披在罗目身上,他们走到罗目的母校,那儿有一颗千年榕树,树大如山。四下,清净无人,
他望着罗目雨滴下精致的侧脸,心里想着要一直守护这个女子。
就这样,他们在小街上转转悠悠,周松说他喜欢闻这老房子的木板味,淡淡的松木香。
周的专业是历史学,兼修宗教,语言,人文地理等多门学科。
言谈中,他常使用学术语言,让罗目崇拜起来,人文科学也是她的兴趣,他们如此投契像林徽因和梁思成。
入夜,不经意地走到一座小桥,月朗星稀,四下静的只有唏嘘虫鸣。
他们拥抱了,在无人的桥上。
罗目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他的体温,他的温柔……
她有了人生第一次初吻。那时她仿佛融化在他怀里,是一辈子也难忘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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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松假期结束了,罗目为他订好机票,离别的那天,久违的阳光洒在了川西的原野上,机场大厅,他们拥抱在一起,旁若无人。
樱花盛开的时节,罗目又回到了北京。
母校,粉樱盛开。他们并肩而坐任由轻柔花瓣落下,彼时,沉默,唯有当下的美意。
她挽了他的手,小鸟依人般的走在他们曾经邂逅的小路上,一路是春光明媚,欢声笑语。
教师宿舍里,她为他清洗衣物,他看着她为他劳作的样子,也是露出幸福笑容,那是小女人的可爱。
他带她去看电影,去新光天地购物。罗目在爱马仕一款白色挎包前驻足,周松当即为她买下。罗目欣然接受,女人过得起朴素日子,也要经得起宠爱。
在颐和园的风中,他们携手在清凉的湖边漫步。
一对鸳鸯飞过湖面,划出水中的波痕。
柳丝拂面,春阳樱下。
周松深情地望着罗目说:“咱们结婚吧。”
罗目拥抱着他,任由发丝在春风中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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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目带着周松回到了峨眉,她要把他介绍给父母。
芳姨得知罗目要带男友回家的消息高兴坏了,这是她的愿望,她对罗目视若己出。她爱罗目父亲,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庭付出。
那天,她亲自下厨,精挑细选各种食材,从早上忙到傍晚,翘首以盼罗目回家。
“爸,妈,我们回来了。”
罗目带着周松兴奋地进了家门。
多好的小伙子啊,芳姨上前一番打量,1米78的个头,匀称的身材,相貌堂堂,斯斯文文。
“伯父,伯母!”
周松谦恭得体,始终微笑着,给人成熟可信的感觉。
芳姨喜笑颜开地上了八个热气腾腾地拿手好菜。
“做这么多菜啊,妈,您真行!”罗目笑道。
围坐在一起,父亲拿出十年陈酿给周松斟上。一家人喜笑颜开,气氛和乐
言谈间,得知了周松的家庭情况:
周松是安徽人,父亲原本在长江边上的一座小城担任一官半职,90年代下海经商,做起房地产开发。现在已成为海南当地一家知名的房地产企业老总。周父也算是一名儒商,爱好古玩字画,博古论今。周松自小接受父亲的熏陶,对历史文化十分感兴趣,后来考上重点大学历史系并获得硕士学位。
得知周松的家世,芳姨喜上眉梢。罗目父亲却有些许担心,他虽然自信自己调教出来的女儿绝对配得上男方,可是毕竟双方谈不上门当户对,再者公子哥的纨绔气也让他隐隐担心。
晚上,罗目送周松回酒店,一路上月光很好。他们手挽着手,亲密无间地走在清冷的街头。
“罗目,我表现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没看我妈的脸啊,乐开花了。”
“目,我想带你去海南,去看看咱爸咱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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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松订了三亚最时尚的海景酒店,在一个半山上,周遭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更可喜的是有一整面落地大玻璃窗,窗外是近在咫尺的无敌海景。这酒店价值不菲,但周松想给罗目最好的,不是炫富,是罗目这样的女子理应配上精雅的生活。
这是他俩的第一次旅行,周松一路上鞍前马后,无微不至,飞机上,拿出准备好的颈部靠枕给罗目戴上,包里还备有巧克力等零食。这一切让罗目安心。
降落在美兰机场,一股亚热带气息扑面而来,一尘不染地空气,蓝天白云。
海边,鳞次栉比的酒店和楼盘,高大的椰子树。
“三亚,太美了。”罗目惊喜道。
待到酒店,罗目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大大的落地窗外便海天一色,美不胜收。
她靠在窗前欣赏着海天一色,周松搂着她的腰,发丝的罗兰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此刻的他,无比的幸福。
他情不自禁地吻着罗目,醉卧在天海之间……
第二天早上,罗目苏醒在微熹晨光中。
端了咖啡独自靠在窗前看波光粼粼。
松,亦从迷离中苏醒,看见她穿了白色的内衣在晨光和海蓝之间,像一朵海风吹拂的白兰花。
他起身,怀抱着她。
“目,嫁给我好吗?”
她幸福地微笑着,看着他迷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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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松的家位于海滨的花园别墅区,也是在半山上,一片树木葱茏之中。
罗目平生第一次走进别墅区,清净无人,四处是繁花盛开,郁郁葱葱。
走进周家精致的铸铁大门,游泳池,大草坪,一应俱全,是她想象中的别墅样子。
四层楼的大房子,虽有些年头,却依然气派。
“爸,罗目来了。”周松兴高采烈地带她进屋。
周母正在客厅里喝茶,她一身湖蓝色旗袍佩白色珍珠项链,气质不凡。
周父坐在黄花梨明式圈椅上,威严儒雅。
装饰极其高雅,家具颇有古典韵味。
罗目感到一丝紧张。
她步姿婀娜,徐徐上前,轻轻地鞠了一躬。
周父为之惊鸿一瞥。
周母,从头到脚打量起来:鹅蛋脸,肤如雪,乌发慧眼,身量苗条,实在是美人胚子。
“罗小姐,我们周松常夸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伯母,过奖了,您才是高贵典雅。”罗目回礼道。
“这孩子真会说话。”周母轻轻一笑。
“爸妈都好吗?”
“托您的福,身体安好。”
罗目姿态娴雅,知书达理,虽不是出自富贵之家,却有不一般的从容气。周家对她十分满意。
晚上,家宴开始了,
“自家人也不讲什么排场,只是一些海里特产。”周母微笑着说。
罗目一看,那些龙虾,鲍鱼,她从未见过。
海味自是让人垂诞,可是氛围有些拘束,罗目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周家人吃饭不像平常人家欢声笑语,总是保持一种有些刻意的拘谨,周松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吗?罗目愕然。
海鲜大餐后,是一人一盅燕窝,周母说,这是上好的印尼燕窝。
罗目吃了一口,自是美味,却并不快乐。
饭毕,周母把罗目叫去卧室,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枚翡翠戒指递给罗目。
高光种好,甚是漂亮,只是样式偏老。
“一点小心意,算是见面礼,我和老周都挺喜欢你。”周母微笑着说
“伯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能不领情。”
罗目见她真挚,只好道谢收下。
“罗目,关于你们的婚事,我和他父亲是同意的。这次回来。我们就不打算让周松回北京了。他爸决定让他学着管理公司,以后你们就在海南生活。”
罗目笑道,我听周松的。
周松得知父母的决定后,心里莫名委屈。他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凭什么父母为他做主。
他和父母理论起来,态度坚决:
“爸,妈,我知道你们希望我掌管企业,陪在你们身边,可是儿子有自己的志向,做一名研究学者一直是我的夙愿,恕儿子不能从命。”
“松,男人应有大志向,兴趣不是事业。”
周父提高了声调。
“爸,没有兴趣,哪来的事业?”
周父气得哑口无言。
周母看他态度坚决开始做起罗目的工作
“罗小姐,三亚的环境喜欢吧?”
“喜欢,伯母。”
“将来你们的孩子出生后,就在这碧海蓝天间成长,还有全家人照料,多好啊。”
“伯母,有了孩子我们一定会带她回三亚的,可是目前,周松的职业选择应该尊重他的意见,”罗目直抒胸臆,她始终站在周松这一边。
周父沉默良久,见无计可施,面带怒色地宣布:那你们就推迟结婚吧!
海边,心情不快地周松叉着腰,迎着海风,面向大海。
罗目,知道他心情不好,安慰道:松,婚姻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应尊重家长的意见。
“目,对不起。”
“松,你真的决定放弃光鲜体面,优越豪华的生活吗?”
“目,我并不向往纸醉金迷或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的生活,对我来说一箪石一瓢饮足矣,也许正如父亲所说,我是一个没有大志向的人,我向往世外桃源的恬静生活,只要有你做伴,此生足矣。”
“松,没有财富做基础,怎能过上形而上的生活?”
“目,当下的世界,许多人追名逐利,甚至唯利是图,在红尘滚滚中丧失了一些深远的,质朴的东西。更可怕的是,我们随时可能被这浪潮携带,也在这红尘滚滚中生死疲劳。我们,不能过那样的生活。”
“松,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松感动地抱着她,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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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目告诉我,她恋爱了,对象竟是大学时暗恋的老师,她说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真实生活中,她感到自己无比幸运,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从外貌到内涵,从性格到品行,她对他都高度认可。
他的家庭环境非常优越,他带她去见了他父母,在三亚的一个海滨别墅,那儿美极了,然而她并不喜欢那样的大家庭,让人压抑。
我真心替罗目高兴,找到如此匹配得伴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要知道多少人没有找到真心相爱的人,又有多少有情人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成为眷属。那样的家庭虽让人压抑,但也是配得上她的花容月貌。我告诉罗目好好珍惜。像我,因为没有好的家世,只能干着厌倦的工作,为了五斗米折腰,在百无聊赖中轮回。有了强大的物质基础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罗目,你知道吗?你是多么幸运,你的遭遇让多少人艳羡。
她寄给我一个海南椰子,说她喜欢椰汁的清甜味道。
我们相约在五月见面。
五月是省城最好的时节,天气清澄,女贞花盛开在每条小路,偶尔可以看见西岭的雪山。
她约我在市中心的星巴克见面,那天她穿了白色碎花裙子,头戴发卡,披肩长发,露出光洁额头。
明净的窗外是一棵油绿的银杏树,她款款而来,微笑着和我打招呼。要了一杯卡布奇洛。
见她气色饱满,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子。
她告诉我现在也在省城,在一家公益机构做志愿者服务,为白血病儿童筹集善款。帮助更多的人是她的理想,她说慈悲和智慧是同等重要的事,没有慈悲就没有爱。
我说,他在北京,你在CD两地会是你们的障碍吗?她说不会,他们充分相信彼此,并且时间和距离让他们更加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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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松不能忍受相思之苦,辞去了辅导员的工作,和罗目商量后决定在峨眉开一家客栈,并兼顾自己的学术研究。
这些日子,周松爱上了峨眉这座小城,这里的禅静,这里的优美,特别是雨后的云山深处,仿佛捉摸不透,摩诘诗云:“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能在这样云林之地和美人共度一生,足矣。
周松请来著名设计师,按照唐风设计,自己监工,在两个月内就将一所民居改造成了客栈。
一座唐风建筑展现在罗目面前:青黑飘逸的屋顶,格子窗棂。唐代侍女提灯,团花织锦,颇为古雅。
罗目被周松的杰作,惊呆了,太美了,她当即给客栈取名——如梦
那些日子,新店开张,可把他们忙坏了,没有经营经验的他们,努力学习各种知识,从成本核算到酒店营销,从人事管理到房间细节,都要一一把关。
天道酬勤。客栈依靠古雅洁净的特点,吸引了不少游客,因房间不多,竟需要排队预定,罗目真是说不出的喜悦。
她很享受这份工作,每天对客人保持真诚微笑,忙碌充实,在闲暇的上午,阳光透进房间,她可以煮着咖啡,看一本好书。这是她想要的生活。
两年来,罗目虽是老板娘却是客栈的主要管理人,周松更多的是研究他的学问,罗目喜欢看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读一本书的样子。
客栈运行十分良好,生意兴隆,被旅游杂志评为推荐的时尚客栈。罗目的成就感不言而喻。
入夜,他挑灯夜读。罗目,亦品位着书香,或是给他送去一杯牛奶。她喜欢这样的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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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日潺湲,临风听暮蝉。
那些日子,他们交往了峨眉山茶居士,和他们一起品茗论禅。
罗目被古琴厚重高雅的韵味所吸引。跟随一位师傅学起了古琴,她天资聪颖,很快就能弹出潇湘水云,平沙落雁等名曲。
那天,他们约了几位茶居士,在峨眉山万年寺举行雅集,太白有诗云: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罗目的琴声有着女子特有的娴静,松和友人听她抚琴入了迷,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他们就这样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时,她的内心依然残缺,寻母的心结始终萦绕在心里。
她躺在周松的怀里,说起母亲,又流泪了。松不忍,说一定帮她了却心愿。
一天,罗目发现自己怀孕了,立马将喜讯告诉了周松,他欣喜若狂,高兴得像个小孩,激动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罗目,我要给你一个家。一个最幸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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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阳去四川彭山采风,叫我带路。
那是一个和暖的秋日下午,沿途是一望无垠的田野,遍布彭祖LOGO的民居,荷塘、白鹭,一派天府之国的景色。彭山是一个位于川西平原南部的小城,有着柳丝如线的小街,人们低调朴素。那里有一条武阳古街,是仅存的一条古老街市。
这是我理想中的西川风情:宋碗,槐树下的老屋,屋门口的闲汉,泥巴墙,竹杖,宋式斗笠,行者。往昔北宋西川朴素,简约之美犹在。
彭阳,画一个斜倚在门前的老汉,他眼神专注,笔法锋利,笔下的看门老汉神态自若,脚下是正在售卖的烟叶。画完了,他额头微微冒汗。
不愧是画家呀,我赞叹彭阳的画作,
小酒馆,两人各自斟上一杯江口醇,对饮成趣。
“彭阳,你和小天怎么样了。”
“分了”
“咋了?那可不要你的老命吗?”
“跟人跑了呗,这小贱人,我咋就对她死心塌地了呢,这些年,我只是人家的备胎。现在才******弄清楚。”
”你小子,可别再犯贱了,我知道你们曾经分过,后来又搞上了。”
“我他妈再犯贱是孙子!”彭阳大饮一口。
“诶,记得罗目吗?老实说,你和她到底有没有过?”
“有了又咋样”彭阳点燃一根烟。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真的假的?一块白玉就被你祸害了。”
“呵呵,就差那么一点。”
“咋回事呢”
彭阳又倒上一杯酒。
“那年,好像是春天吧,罗目约我去后海散步,我们就搁那儿转呀转呀,然后去酒吧喝喝咖啡什么的,那天,她很开心。一直到吃完晚饭,我送她回学校,走过恭王府的小路。她虽然不说话,可是我感觉到了她的期盼,那时候我心里只有小天,不想沾花惹草。只是把她当朋友看。”
“她喜欢你?”
“你没看出来啊?”彭阳笑着说。
“看出来了。”我说。
“咱们去看她吧,听说她和男友在峨眉开了家客栈,过得不错。”
于是,几年后我们三人又见面了。
寻访至罗目的客栈
“如梦”,两个优美行书镌刻在楠木匾上。
揭开白色细小团花布帘,罗目正擦拭着一个花瓶,她的侧脸还是那么美,并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罗目!”
“小朴,彭阳,你们到了呀,太高兴了。”
罗目兴奋不已,为我们倒水沏茶。
“三年了吧,你们都不来看我。”
“当上老板娘了,我们高攀不起。”彭阳打趣道。
“瞎说什么呢,小店一个。”
“还是那么靓啊。”
彭阳抽起一根烟,碰碰我的肩膀说,
“老子真后悔了。”
我说,晚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中午罗目带我们到古镇吃饭。
再一次来到罗目古镇,几户老房子改造成了时尚酒吧和餐厅,但整体保持古旧原貌,居民依然我行我素,生活节奏十分缓慢,仿佛步入千年未变的唐宋老街。
饭毕,到一座茶居饮茶,装饰朴雅,种植的花木亦是喜人,漫漫藤萝下,开着白色兰花。
临窗的阁楼上,我们三人对坐,各持一杯“雪芽”。
“罗目,你比以前成熟了,是沉浸在幸福中的祥和表情。”
“小朴,人各有福报和缺陷,这些都需要我们去吸收和承担,直面是人生很重要的态度。”
“罗目,看着你有好的归宿,真为你高兴啊。”
“世事无常,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享受当下。”
三人对饮,窗外,一只仙鹤飞入峨眉深山。
我想,人是否真的可以做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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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独立学者,周松要去全国各地进行文物考察,那两年,他独自去敦煌,云冈,废寝忘食,风餐露宿,用他百分之百的热情投入到事业中去。
京都大学发来邀请函,周松做为独立学者被邀请参加一个唐代织造业研究的学术会议。那天,他喜出望外,高兴得像个小孩,把罗目抱了起来转了又转。罗目由衷的为他高兴,只有她知道他的努力,他的孤独。京都,亦是自己向往的城市,如果能陪他一同前往,应是美事。然而因为签证问题,罗目被告知不能同行。周松只好独自去了日本,就在这时,罗目收到的曾经的银行同事小伟邀请,参加他的婚礼,这几年,他一直与罗目保持联系,收到小伟的邀请,她欣然赴约。
北京夏日,阳光灿烂,光影斑斑,三元桥的一家酒店,罗目见到了小伟,他胖了,皮肤黑了些,依然虎头虎脑。
“罗姐,终于把您盼来了。”
“哟,小伟,啥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姐,你能来我太开心了,蓬荜生辉啊。”
“小伟,恭喜你,带姐看看新媳妇儿去。”
“媳妇儿,这是罗姐。”
“罗姐好。”羞涩的北京姑娘,老实本分,伟娶她放心,是贤妻良母。
“我看这姑娘不错,又是北京人,做****女婿,姐放心。”
‘姐,托您的福,她家庭条件好,又很爱我,我很知足。”
“姐,你和松哥啥时候结婚呀?”
“小伟,那张证书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是否真心相爱。”
“告诉你一件事儿,我有小baby了。”
“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太好了。”
罗目幸福地笑了。
这次独自出行,罗目还要去看一位苏州的女友,是大学宿舍的闺蜜。
她坐了京沪高铁,来到了向往已久的苏州。
列车外的大湖,梅雨后的田野,成片的民居。
镜花水月,如梦姑苏。
罗目和小玉约好在平江路见面,这天上午,微风清凉,白色夹竹桃在河沿边盛开,宛如纯洁秀丽的女子。
一间小店,竹茶叶筒,木作小盒,插枝汝瓷,罗目坐在靠窗的座椅上,端看一把苏扇,上面是描着蓝色梅花。
小玉出现了,她拎了应季的无锡阳山水蜜桃,秀丽的姑苏小娘。
小玉比罗目大一岁,当时她住上铺,罗目住下铺,她们性格相似,格外谈得来,毕业后她回到了苏州,一直未曾见面。这些年,她坚持写作,只赚取唏嘘稿费,渐渐入不敷出,去年终下决心卖掉了父亲留下的小院,在金鸡湖畔购置了高档公寓,已经29岁的她是这个城市的独居女子,为了打发时间和赚取生活费,在一处风景区的书店打工。
“阿目。”她喜欢这样称呼罗目。
“知道你过的幸福,真为你高兴。”
“小玉。你呢,一直没有意中人吗?”
“目,你知道吗?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幸运,有好的姻缘,这些年,我爱的不爱我,爱我的我不爱,叫我怎么办。”小玉神情有几分失落,眼角露出淡淡细纹。
“玉,等待吧,相信缘分,说不定一出门就遇到欣赏你的人。”
“独身没有什么不好,我对生活充满了热忱,每天我第一个到书店,打开音乐,开始一天的工作,清洗咖啡杯,擦拭桌椅,烤制新鲜蛋糕,对着镜子微笑,希望对这份工作尽责,并带给顾客益处。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看着顾客翻书,或者凝窗闲坐的样子,特别是那些长发的,蓝色裙子的女孩或文质彬彬,喝一杯咖啡的男子。也喜欢情侣对坐,轻谈几句,相视一笑的感觉。”
罗目看着这个女子说话时恬淡的笑容,知道,生活没有千篇一律,各人的机缘不同,珍惜当下,享受其中才是最重要的。
小玉开车领着罗目去太湖东山兜了一圈,吃了太湖白虾,喝了碧螺春,那是一种淡雅的味道。
在一处码头,看着无限清波,飘渺山,罗目的心情十分舒畅,她多想带松来这里,感受太湖的浩瀚与清灵。
而这时候的周松正在京都会议上踌躇满志地发表他的学术意见,多年来的学术成果终于得到发挥,做学问是孤独的,不被人理解,没有人分享,多少个孤灯下的日日夜夜,多少次野外调查的风餐露宿,只有周松心里清楚。今朝,在这样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上他终于扬眉吐气,那是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入夜的京都,百年老铺旅馆。享受和食,温泉。房间外是精致庭院,雨后,松枝滴露,这一切让他感到放松。如果罗目在该有多好,她一定能享受其中。
一对璧人。一个在遥远的京都,一个在太湖岸边,相互思念着。
天气预报说,台风将至,罗目必须在台风来临之前赶去杭州灵隐寺,了却她的心愿。
告别小玉,顶着38度的高温,罗目来到了西子湖畔。
湖山秀远,水平山柔,望山桥遇雨,好一番清润。
走到柳浪闻莺,隔水观山,有出世之心,坐在长凳,山前方是一巨大山水画幕,罗目心想,拥着西湖,杭州人应是内心清平的。
烈日下,从湖滨步行到山中灵隐寺,面对高大佛像,罗目虔诚而拜,跪倒在佛像面前,“唯愿母亲安在,母女重逢。”一行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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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松把罗目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父母,周爸周妈喜出望外,到底是传统的中国人,以前设出的条件都忘之而后快了。
三亚,罗目和周松顺理成章的结婚了,周家在最好的酒店,大开宴席。
唯一儿子的婚礼不可能不办得隆重,罗目内心并不喜欢张扬,没必要去向全世界宣布自己的婚讯,也不认同所谓婚礼的仪式感,她甚至对承诺也看得很轻,爱与不爱,聚或散都是因缘和合,保持内心澄直才是紧要的事,享受当下的相爱,即是一切。
得体的礼仪,美丽的笑容,加上巴黎订制的昂贵婚纱,她的光彩不亚于电影明星,却没有明星的架子,周家挣足了面子。
周松也是视婚礼为平常,不酗酒,不张扬,礼貌得体。除了周松的儿时好友,他们没有邀请其它朋友。在他们心里,他们早就结婚了,也许是某次夜晚的倾谈,也许是一次甜蜜的拥抱,一次深情的对视。相互的高度认可才是最重要的。
周太在婚礼上亲自给罗目戴上一副古玉美镯,是羊脂玉籽料,苏工打造,内府的上好水准。罗目看着是打心眼里喜欢,和田白玉的纯洁无暇和她心心相印。
西式婚礼后,他们又沿用传统的中式婚礼,向父母敬茶。
罗目谦恭地向婆婆敬茶。
看着罗目乖巧的样子,婆婆流下了幸福地眼泪。
周家要求罗目在三亚养胎,给她最好的照顾,罗目过起了少奶奶式的生活,食物讲究营养精良,有家庭医生,高级座驾和专车司机。
白日,在花园里看书,海边漫步;晚上,周松带着去城市霓虹,看花花世界。
那是一段开心的日子,虽有孕期不良反应,但是周家给予最好的礼遇,贴身的照顾,让她心安。倒计时般的等待着新生命的降生。
一个起风的午后,罗目突然下腹疼痛,周家按照事先做好的预案,把她送往最好的医院。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挣扎,她终于产下一女。是顺产,全家人都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女儿出世了,在一家人的精心照料下,顺利成长。罗目给她取名惠惠,希望她长大后惠及他人。
周松做了爸爸,开心不已。逗着小孩的欢声笑语,时常在别墅里响起。一家人牵着惠儿的小手漫步在海滨,吹着海风,迎着落日。
早上的海边,罗目或是跑步或做瑜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通过产后恢复训练,罗目很快恢复了身材,她比以前更健康,更健美。
惠儿到了会说话的时候了。汽车上,她将一朵紫色蝴蝶兰戴在头上,问:“蕙儿美吗?”罗目和松看着她可爱俏皮的样子,异口同声地说出:“美!”,那是三口之家才有的默契幸福。
19
罗目想念父亲了,她想带惠儿回峨眉和父亲、芳姨过一段日子,他们还没有享受过外孙女带来的天伦之乐。
周家得知她的决定,十分反对,说出一大堆理由,嫌弃他们家条件有限啊,舟车劳顿呀,惠儿离开爷爷奶奶不适应啊,等等。
罗目不争辩,因为她知道他们并没有尊重到所有人。并且固执地认为只有优越的物质条件,才是惠儿最好的选择,她毅然决然带着女儿回到了峨眉,不顾周家反对。周松也没有站在父母的立场,跟随罗目回到了峨眉。
她们将如梦客栈,翻新了一遍,重新开张。将惠儿寄养在外公家,又过上了恬静的二人世界。
周松带她来到峨眉山下的湖畔别墅,那是为她准备的婚房。
清湖,茶园,山下别墅,禅意的陈设。
窗外,天空飘起了小雪,山色渐渐朦胧,他为她放一曲名叫初雪的曲子。
他们并肩看窗外飞雪,欣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