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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最远的距离

考文垂教堂在二战中被德国空袭所摧毁,只剩下外墙和尖顶。新的考文垂教堂开放于1962年,坐落在老教堂的遗址旁边。

在萧瑟的寒风中,厷尘推门而入。教堂大厅挂的是是现代耶稣像,中间有一个台子,大厅里的座位不多。窗户是彩色玻璃,前面有一巨石,据说来自耶稣的故乡伯利恒。旁边的雕塑群像是圣家族。主祭坛上有一个现代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中心是由三枚中世纪铁钉组成的小十字架。

厷尘与刘恋找了位置坐下来。厷尘从身上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件东西,是一本相册。厷尘就那么静坐着,翻阅相册,很慢,很仔细。刘恋在一旁看着,相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的是一个外国人,个子不高,有些黑,胡须很旺盛。女的是一个中国人,长头发,长得很干净。照片是黑白的,不是旅行纪念,倒像是生活写实。厷尘越往后翻,刘恋发现,照片上是中国抗日战争时期的场景。

“我奶奶年轻时漂亮吧?”厷尘从异常中恢复过来。

“照片上是你奶奶?”刘恋有些吃惊。

“照片上的男人叫艾布特?希伯来,听奶奶说,抗战时期他从英国来到中国,来支援中国战场。他是一位医生,医术很高超,在中国的两年,救治了不少人。奶奶那时候是护士,在他旁边打下手,因为祖上是郎中,奶奶也略微懂些医术,二人配合的很好。一次战争中,日军出动飞机轰炸根据地,在危难关头,他将奶奶压在身下,自己却受了重伤。养伤的三个月里,都是奶奶一直在照顾他。

艾布特总是随身带着一架相机,将中国真实的抗战画面拍下来寄到英国的媒体。有时候,他也将奶奶的生活记录下来。后来,艾布特教会奶奶用相机,这些照片才能出现在这里。“厷尘停了下来。

“后来呢?“刘恋听得入迷了。

“两年的朝夕相处,奶奶渐渐喜欢上艾布特,艾布特也对奶奶痴迷,甚至为了奶奶甘心留在中国。奶奶跟我说,当时两人约定好,当战争停止的那一刻,就结婚。可惜好景不长,欧洲战场情况紧急,英国也受到了德国的重大打击。艾布特心系祖国,急的每晚无法入睡。奶奶心知艾布特担心家人,便安慰他。

一天,艾布特找到奶奶,对奶奶说他要回去了。奶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所以也就没有挽留。艾布特对奶奶承诺,只要欧洲战场的形势稳定下来,他马上就回来。艾布特走的那天,奶奶送了他很远。望着艾布特的背影,奶奶心中有很强烈的不安感。艾布特走后,奶奶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闲下来的时候,就在心中祈祷。艾布特将相机和照片都留给了奶奶,刚开始那几天,奶奶却不敢看。

艾布特一走就是音讯全无。有时候,奶奶会去部里打听消息,直到那一天。那天下着大雨,奶奶走了几里地到部里。一到部里,奶奶就听到考文垂被轰炸的消息。回来的路上,奶奶真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直接晕倒在雨中。奶奶大病了一段时间,醒来后,奶奶又从新投入到救治工作中去。“

“艾布特死了吗?”刘恋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奶奶没说。但我在想,如果他没死,一定会回来找奶奶的吧。”不知道为什么,厷尘如此坚定。“再后来,抗战胜利。奶奶嫁给了爷爷,这段往事也被她藏起来了。”厷尘似乎在替奶奶无奈。

“没有再等了吗?”刘恋有些失望。

“奶奶晕倒在雨中的时候,是路过的爷爷救了他。爷爷是个团长,那天去部里汇报工作。爷爷经常去看奶奶,也知道艾布特的事。”

“你爷爷不介意吗?”刘恋质疑。

“介意?如果艾布特在中国,如果知道她还活着,或许吧。”

“对不起。”刘恋道歉。

厷尘没有回答。

“那后来就一直没有艾布特的消息吗?”刘恋想探个究竟。

“没有。直到奶奶去世的那一刻,都没有。”

“你的奶奶是爱艾布特的,这本相册保存的还像新的一样。”刘恋伸出手抚摸相册。

“可能吧。奶奶临终前将相册交给我,嘱咐我来一趟考文垂,看一看她爱的人生活的地方。”厷尘有些伤感。

“没让你寻找艾布特的消息吗?”

“奶奶说不用。奶奶说她要尊重艾布特,也要尊重爷爷。”

刘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是啊,爱一个人,就要给他最起码的尊重!

“为什么来教堂呢?”刘恋还是有点疑问。

“艾布特对奶奶说没来中国前,他在教堂工作,这也是奶奶知道的唯一关于她爱的人的消息了。”

“所以昨晚你才着急来这里?”

“奶奶已经等了六十多年,我不想让她再等了。”厷尘眼睛湿了。

“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这一刻,刘恋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出发前,父母哭着,求着,不让她一个人出来。而她,却固执的坚持着!这一刻,她才知道,世界上最爱她的就是她的父母!这一刻,她后悔了!这一刻,她有些冲动,想要立刻回去,回到父母的身边!

在教堂坐了很久,久到两人都不记得时间了。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有人问她们需不需要帮忙的时候,两人才回归现实。

“走吧。”厷尘站起来。

“去哪里?”刘恋似乎还不想走。

“坐了一天,你不饿呀?”厷尘笑着问。

两人离开教堂,走到大门的时候,刘恋回头看着耶稣的像。她看到,耶稣是笑着的。即使受了那么多苦难,还是笑着的。有信仰真好,刘恋在心中这样想着!

“怎么了?丢东西了?”厷尘发现了刘恋的异常。

“没有,走吧。”刘恋转身,和厷尘并肩走着。

听了厷尘奶奶的故事,刘恋虽然感觉惋惜,但很快就释然了。假若易地而处,她也不会做的更好!也正是有了这些凄美的故事,才会有感动!很多时候,人们流眼泪,是痛,是笑,还是感动?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艾布特出现在厷尘奶奶的生命里,短暂而又精彩。只是,他不曾轻轻的走,他带走了一个人的全部,除了信仰!信仰这东西真叫人可怕,它让人矢志不渝的坚定着,“咬定青山不放松”!它无视时间,无视距离,让人心甘情愿奉献一切!厷尘的奶奶也曾相信:“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是,古人用他们的切身体会造就了更多悲凉的故事罢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以前,刘恋总觉得泰戈尔说的是对的。可这时,她不怎么认为了。她开始相信,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这段跨越海洋,时间和空间都不对的爱情终究是不圆满的。随着老人的离世,可能不久后,就会湮没吧!时间只会见证他们的爱情,却无法弥补他们!

世人都是固执的,固执的以为后来一切都是圆满的!所以,在无数个可以完整的时刻,留下了许多遗憾!这些遗憾又折磨了他们一生,伴随着他们,到达另一个世界!或许在另一个世界,这份遗憾会被弥补,也许不会!不过,爱情,就像一杯水,容不得一丝杂质!正因为这样,有些人才会故意让它留有遗憾!

有人说:“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是一生幸福。”什么是对的时间,什么是对的人,这个模糊的定义,刘恋不知道。她只知道,就算是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也是幸福。就像此刻,在这里,遇见厷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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