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跟着师父来到水塘边,却见水雾渐渐淡去,微微波动的水面下,横卧着他的清风凌云剑。
师父道:“徒儿,你去拿出来吧。”
范蠡迫不及待跳进水塘,伸手捞起宝剑,却见寒光闪闪,剑气逼人,伸手揪下自己的几根头发,放在剑刃上一口气吹去,却见几个断发随风而去,剑身发出嗡嗡的声音。
范蠡一跃跳出水塘,兴奋道:“师父你看,真正的吹发可断!太神奇了!”
师父拿起宝剑仔细观看,欣然道:“当年铸剑师说起,此剑之所以尚未开锋,是因为剑身包裹一层神奇之物,历经数十年之后,剑锋吸收此物精华,会更加凌厉无比,果然如此啊!”
范蠡再次赞叹道:“真是太神奇了!师父,快来让徒儿耍耍如何?”说着便摩拳擦掌。
师父笑道:“也好,为师与你好好陪练一番!”
师徒二人翩翩对舞起来,你来我往,腾挪起伏,时而如紫燕翻飞,时而如蛟龙出海,时而如鹤走霜天,时而如银蛇狂舞,在阳光辉映之下,梦幻一般的生动。
舞剑完毕,师父收好宝剑,缓缓踱步来到露台边上,两手背在后面,翘首远眺,远方是苍茫的大山和森林,与蓝天白云辉映出一幅动人心魄的图画。
忽然吹来一阵清风,吹动了师父的须发和衣袂,刹那间所有的一切都灵动起来,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色之中,师父真的如同一个即将腾云驾雾的仙人。
然而,师父就要走了!师父真的就要走了么?
范蠡的心中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动了一下,又好似灵魂即将被扯去一半,一种隐隐的疼痛和空虚倏然间涌动起来。
“汇天地之灵气兮,聚日月之精华,
乃神仙之居处兮,岂殿堂可媲美,
伴清风之歌舞兮,食草木之甘霖,
观宇宙之浩淼兮,叹人生之苦短,
拨红尘之迷离兮,随天道而神飞,
归去兮,归去兮,为此生之永恒。
美哉,楚宛地,壮哉,伏牛山!……”
师父突然轻轻吟唱起来,那浑厚而苍茫的声音,悠远地如同来自云端,充满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让你感到那不是凡间的歌声,而是来自宇宙的天籁。
师父的歌声停了,范蠡却依然在回味之中,他至今无法明白,师父的精神世界里到底蕴藏着多少神奇的东西,师父内心真正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少伯,今日你便早些回吧,为师也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思绪,晚些就要启程了!”师父转过身来,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不舍和期盼。
范蠡心中一颤,扑通跪倒在师父脚下道:“师父!你不要走行么?你带上徒儿行么?徒儿实在舍不得师父啊!”说着嗓子里便哽咽起来。
师父抬头看看天,然后微微闭着眼睛道:“徒儿,男子汉大丈夫,何苦要如此婆婆妈妈?该说的为师已经都说了,你就休再罗嗦了!”其实师父的嗓音也在哽咽。
范蠡抬起泪眼看着师父道:“师父,您能告诉徒儿吗?你要去哪儿?徒儿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师父道:“我本无为之人,天地之间皆是去处。至于你我师徒能否再见,就看机缘了!徒儿起来吧,既然如此,为师再与你说说话儿。”说着伸手拉起了范蠡。
范蠡跟着师父,向露台后面的山坡上走去。
师父道声音平和道:“徒儿,为师对你一向严厉,除了课业之外,所谈不多,今日你便畅所欲言吧。”
范蠡欣喜道:“正好!徒儿一直好奇,师父到底是不是神仙呢?徒儿做过的梦中,师父可是个神仙爷爷呢,徒儿在天宫里见过你!”
师父朗声笑道:“如此说来,徒儿也便是神仙了?……世间有没有神仙,为师也不可知,然而为师的确是想要做个神仙。至于梦中之事,或许是你我机缘所在吧,天地之间,的确是有些神奇之事!”
范蠡疑惑道:“然而,师父送给徒儿的那块墨玉,实在太神奇了,它居然会预测到某些事情!”
师父恍然道:“哦,对了!此玉原是一位修道之人所赐,具有安神定志、通达智慧、辟邪护佑之功效,为师深受其益!
将此玉戴在身边,久而久之,其灵气便会浸入人体筋骨与心脑,使人产生预测某种事物的神奇能力,至于其中奥妙,为师也不可知。
其实徒儿已经具备了这种力量,往后好好保管此玉便可,或许还会有大的用处。”
范蠡还是诧异道:“呃……如此神奇!师父,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你的师父就是老子吗?徒儿怎么觉得,你就是老子呢!”
师父朗声大笑道:“老子此人,乃是洞察天地万物之神人,怕是五千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徒儿居然将为师误认为老子,也算为师的一大荣耀!
至于为师的来历,唉……,说来话长,为师原是晋国王室公子,自幼也算聪明好学,少年时便已学通六艺五经,在诸公子中堪称佼佼者。
然而,为师却是庶出,按照嫡长子继承的宗法,没有继承王位资格。为师也并无争夺王位之意,而是着意做个姜太公或者周公旦那样的王佐之人。
殊不知,为师的身份与才学,非但没有带来好运,反而带来了灾祸。有人嫉恨于我,怕我将来会争夺王位,便处心积虑加害于我。
我与大夫宗伯来往密切,而宗伯因为直谏获罪,我父王晋厉公听信谗言,说我与宗伯勾结秦国,想要谋反篡位,于是杀了宗伯,又要杀我。
那一晚,若不是我事先有所预感,乔装之后逃出宫中,便要死于非命了!王室宫廷之争,往往是如此惨烈与血腥,就连血脉亲情也变得那样脆弱,寒心啊!”
师父痛苦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道:“出逃之后,我便隐姓埋名,游历天下,起初想投靠他国,以寻求建功立业与报仇雪恨之机会,然而思来想去,怎可与自己的国家与父兄为敌呢?
后来慕名前往洛邑,向周朝守藏室之官老子求教,听闻他的教诲之后,心胸洞开,才知宇宙之大道,人生之真谛,于是五体投地,跪拜在老子门下。
虽然老子的年龄与为师相仿,然而老子的胸怀与智慧,远在为师的千万倍之上!为师追随老子三年有余,所学所得却超过为师三十年所学,甚至无法以此来衡量。
只可惜,由于种种原因,为师不能继续追随在老子左右。如今,老子已然隐退,不知仙踪何处,为师之所以还要游历天下,也是有意要追随老子而去。
只是,不知能否如愿啊!然而无论如何,为师将继承师父教诲,为宇宙天地之道而孜孜以求……
呃,为师忘了告诉你,为师名曰辛文子,人称渔夫者是也!”
师父说完,轻抚银须,神思凝然。
“啊?辛文子?通玄真人!”范蠡不由得惊叫一声。他前世一度对道教比较感兴趣,知道辛文子便是道家祖师,通玄真人,老神仙一个!
师父看着范蠡,疑惑道:“徒儿说的什么?”
范蠡忙道:“没……没什么,徒儿就是觉得,师父和老子一样,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师父释然道:“哦?呵呵……,为师倒是想做个神仙呢,只是修为不够啊!”
范蠡道:“徒儿可以断定,师父一定会成为神仙的,而且是大神仙!”
师父笑道:“兔崽子,学会吹捧师父了?借你吉言吧!呃……徒儿,时候已经不早,你该回去了。”
范蠡忙道:“不不,还早呢!徒儿还想请教几件事情呢!”说着抓住师父的胳膊,像个执拗的孩子。
师父慈和地看看范蠡道:“徒儿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