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开始暗淡下来,凛冽的秋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又开始在大地上肆虐……
韩悠和刘老汉蜷缩在了一棵大树的背后,面前还烤着一堆用捡来的枯枝燃起的篝火,感受着那种难得的温暖舒适的感觉,两人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些笑容。
此时总算能暂时放松了下来的韩悠,背靠着大树瘫坐着,就连半个小指头都不想再动弹一下。
刘老汉则继续和那个死硬的馍儿较着劲……靠着小半天的不懈努力,他居然硬是用那张没了牙的嘴,终于从那块馍儿上蠕啃掉了一小块儿下来——充分地诠释了一番“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真正奥义!
美美地含嚼着那一小块馍儿,刘老汉的那张老脸上此刻满是幸福和满足的笑意……
瞅了眼刘老汉,韩悠不禁无奈地苦笑着摇头……
原本在刚进了这片林子的时候,韩悠就想找块石头先把刘老汉的那块馍儿给砸碎了,然后再用水囊里的水泡软,这样或许更容易让刘老汉吃下去。但这突然变得死倔的老头子,却是紧紧抓着手里的那块馍儿,死活都不肯撒手……看来,他是宁肯把这块馍儿当成棒棒糖般的舔食掉。
不过,再看了眼刘老汉脸上那抹异常满足的笑意,韩悠也不禁跟着笑起来……或许,对这个活得简单的老头儿来说,幸福就是这么的简单!
小心地再往火堆里添上了几根粗实些的枯树干,感受着那篝火里扑过来的阵阵暖意,越来越强烈的虚弱感和疲累感很快就浸透了全身,蜷着身子的韩悠几乎是刚一闭眼就已沉沉睡去……
或许是白日里的一番折腾让韩悠实在是精疲力尽。极度劳累的身体和极度疲乏的精神,都令韩悠睡得死沉死沉的。就连半夜里刘老汉那突然发出惊呼声和随后几声焦急的叫唤,都没能把他从沉睡中惊醒。
最终还是在一阵难忍的窒息中,韩悠才不得不勉强地睁开了那双依旧很是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他一边干咳着,一边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用仍有些茫然的双眼,呆呆地看着那正向他围过来的几个汉子,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些捆绑住了他手脚的、手指粗细的褐色藤条,显然也缠绕住了他的脖子,造成了他在睡梦中的窒息感。
此刻,天色已开始濛濛发亮。只是由于林木的遮挡,能透射进来的阳光并不多,这使得韩悠眼前的景象仍有些阴暗而模糊……昨夜点起的那堆篝火已将要熄灭,只留下了几点余烬仍在冒着屡屡的青烟。
晃了晃脑袋,终于清醒过来的韩悠尽管心中大惊,但脸上还是保持住了足够的镇定。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显然,他的心理素质也得到了足够的锻炼。
并没有急着试图挣脱掉捆绑在身上的藤条,韩悠只是眯起了双眼,细细地打量着身前站着的这些汉子……场中一共站着四个面目陌生的汉子,韩悠的身前就站了三个,但都是一般的破衣烂衫;都是一般的身体瘦弱;都是一般的神情疲累。
即便有两个死死盯着他的汉子的脸上还刻意地装出了几分凶恶,但从这几个汉子那有些飘忽的眼神中,不时地隐约流露出的几分惶恐意味,还是没能逃过韩悠那双已变得敏锐了不少的眼睛。
韩悠醒来所发出的轻微响动显然也引起了另一处的某些动静,然后韩悠就看到了刘老汉那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
隔着不过是数米的距离,韩悠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刘老汉,发现他此刻脸上的神色和身体上都似乎没有遭受过折磨的痕迹,甚至连捆绑的待遇都没有,韩悠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刘老汉看着醒了过来的韩悠,显然神色也很有些激动,但仍是先下意识地扫了眼站在他身旁的那位、似乎是负责看守他的汉子……刘老汉的嘴巴微微的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这个时候,站在韩悠身前的三个汉子显然是有些忍不住了,那明显是为首的一个身材稍高,似乎有着一米七左右个子的汉子先开口了:“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这汉子说话的声音不大,颇有些沉闷,似乎是刻意地压住了嗓子说的。
韩悠闻声不由先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为首的汉子——
他的身材明显要比另三个汉子高了些,但依然很瘦。身上挂着一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麻布衣,那胸腹和腰肋处的好几处足有巴掌大小的布衣破洞中,还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躯干……
汉子那张狭长的脸孔上有着一双不大的眼睛,黄黄的脸上还泛着些不健康的青灰色……韩悠对此也并不觉得奇怪——与另外的三个汉子一样,这样的脸色都是一种长期缺乏营养的表现。
韩悠估摸着自己和刘老汉如今的脸色也不会比他们的好看多少。
这为首的瘦高汉子的相貌并不太显眼,只是那双不大的眼睛中倒是比别的汉子少了些惶恐,却多了几分坚毅果敢的意味。韩悠暗想,这或许就是他能当上这几个汉子中领头者的原因吧。
韩悠的一时沉默让瘦高汉子身后的那两个汉子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了些不耐的神色,左边一个长得较矮较黑的汉子有些焦躁地开口喝道:“快说,你这娃儿是不是官兵里的探子?”
韩悠一听这话,顿时哑然——前头自己才刚被那位青衣汉子当成了黄巾贼的探子,差点就一剑把自己的小命削去了;这回又碰上了这些把自己看作官兵探子的黄巾余孽……
心头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愤怒,韩悠的脸上不禁浮现起了几分戏谑之色,冷冷地道:“官兵的探子?你见过快要被冻死饿死的官兵探子么?……再说了,前天晚上,要不是我那一声吼叫,你们早就成了那些官兵们手里被割下来领赏的脑袋了。”
韩悠的话顿时让那几个汉子一呆,脸上都纷纷露出了些错愕的神色。
还是左边的那黑矮汉子先失声惊叫了起来:“原来……前儿个大半夜里突然鬼叫的就是你这娃儿哇?……娘滴!俺那会睡得正香呢,差点就被你娃儿的那声鬼叫给吓掉了魂儿!”
看得出来,韩悠的这句话让场中原本颇有些紧张的气氛立刻就松动了不少。除了那瘦高汉子以外,另三名汉子的脸上都明显露出松了口大气的意思。
那为首的瘦高汉子却一直都在紧盯着韩悠的脸,缓缓地问道:“这位小哥也是营里的人?是哪里人?归哪个头儿领着的?”
韩悠向着刘老汉的方向努努嘴,道:“喏,俺跟刘老汉都一个乡亭里出来的。俺们应该是归那位张头儿管着。”
那边的刘老汉也赶紧连连点着头,嘴里还一个劲地唠叨着:
“对、对的!俺在昨夜里不就跟你们说过了……郑三哥儿就是俺们丰县汉山亭里的娃儿……他老子还是俺们乡亭里数一数二的猎户人家……郑大官人的名声在俺们乡亭里哪个不知道哟……”
没去理会刘老汉的唠叨,瘦高汉子似乎默默思索了片刻,这才又问道:“张头儿?……可是那犟驴张大嘴?”
没想到这瘦高汉子居然还像是认识那位张头儿,韩悠不由苦笑着道:“俺哪知道张头儿的外号叫啥子。不过,他倒是挺喜欢耍鞭子抽人……喏,俺这身上还留着被他抽过的鞭痕呢。”
微微楞了一下,瘦高汉子似乎是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外号”这个词的意思,这才释然。
但瘦高汉子还是先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韩悠身上留下的伤痕后,才道:“实在是对不住了,郑小哥儿。俺们才刚逃了出来,都在担心着那些官狗子的追杀呢……这才不得不小心些,得罪了。”
说着,瘦高汉子忙示意身后的那位矮个汉子上前去给韩悠松绑。
矮个汉子赶忙上前,一边手忙脚乱地为韩悠解着身上的藤条,一边还咧着嘴笑道:
“你这娃儿……哦,不,是郑三哥儿。前儿个晚上你的那一嗓子鬼叫声可硬是要得。那些官狗子估计也是被你的鬼叫给惊着了,要不然真等他们在大半夜里才偷偷地摸上来,俺们这些呆在大营外边的穷汉子,命可就没了呢。”
提起了前天晚上自己在无意中发出的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韩悠也感觉很有些儿哭笑不得。
那天夜里,自己因为突然想到父母和小妹都很可能在大爆炸遭遇了不测,心中一时伤痛过度,故而才在大半夜里突然发出了那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却万没想到,也算是错有错着,自己的哀嚎声不但惊动了黄巾贼的大营,也正好把那些正打算趁夜靠近了、准备袭营的官兵也给惊吓到了。
估摸着是那些还没准备好的官兵们以为自己袭营的行动已经暴露了,这才不得不提前发动……
要不是自己那惊天动地的一嗓子,真要等到那些打算袭营的官兵们,都趁着夜色摸到了大营的附近才发动突袭的话,估摸着那天晚上,能在官兵的围杀下逃出来的汉子就真没几个了。
这一关节,韩悠早在逃亡的路上就已经想明白了。
而更让韩悠感到庆幸的是——若不是那晚上官兵们的袭营行动和自己发出哀嚎的时间恰好凑到了一起的话,估计自己就会因为半夜里的那声嚎叫,而被大营里的黄巾贼头们用惊扰大营的罪名给砍掉了脑袋。
要知道,这古代军队在宿营的时候,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半夜里的炸营。而像韩悠这种大半夜的突然嚎叫,往往也是引发大军夜半炸营的主要原因之一,若是为此而砍掉了他的脑袋,那还真不算是冤枉了他!
韩悠现在回想起来也仍觉得庆幸不已,那天晚上自己的小命可以说是又捡回来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