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的心里也很有些郁闷:这能怪我么?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的说话习惯是咋样的?再说自己的历史和古文知识考试也没及格过啊。
深吸了口气,强自定了定神,韩悠只得硬着头皮再度开口道:“那个……咳咳,在下和在下的这位大伯,都只是些穷苦百姓。那些黄巾贼子把我们驱赶过来,只是为了给他们干些杂活和填壕所用。我们也对那黄巾贼子没啥好感……这不,在下在昨夜里就趁着那些黄巾贼子不注意,和在下的大伯一起逃了出来……”
这回总算是把话说得顺畅了不少,意思也大概地表达清楚了。韩悠说完就不禁长舒了口气,但心中却仍是有些惴惴——他是刻意没有提及昨夜里官军袭营的事情,就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那黑衣汉子这回大概是听清楚了韩悠的话语,顿时将那双豹眼一瞪,胯下的马儿也不由踏前了几步,用带着点急切的语气喝问道:“你这娃儿可真是从黄巾贼子那里逃出来的?那些黄巾贼子的大营何在?快快说出来,可莫要欺瞒某家!”
韩悠毫不迟疑地就向着身后远处的那个山包大营的方向一指,说道:“两位好汉爷若想杀贼就快些去吧。昨儿个晚上,那些贼子们的大营都还在十多里外的那处山包上呢。”
嘴里这么说着,韩悠在心里却又默默地补了句——自己说的可也没错,昨儿个晚上那座小山包上确实是有黄巾军大营的……至于现在那座大营里还有没有活着的黄巾贼子?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黑衣大汉闻言不由大喜,只扫了眼韩悠和他身旁那仍昏迷不醒的刘老汉,也就不再去理会,转而对着身边骑马的青衣汉子疾声说道:“张家兄弟,看来那些黄巾贼子们已离此地不远了。俺们这就快些赶过去瞧瞧?”
青衣汉子闻言却没有立时答话,驱着胯下的马儿缓缓上前,那双锐利的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在了韩悠的脸上,直把韩悠看得心里发毛。
突然,这位已经缓缓策马靠到了近前的青衣汉子,向着韩悠冷冷地开口问道:“尔等何方人氏?”
心里很有些紧张的韩悠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嘴就答道:“山东……呃,俺们是从那个……呃,丰亭县来的……”
差点就把“山东人”三个字脱口而出的韩悠,顿时惊得身上冷汗直冒。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耳中忽闻“铿”的一声轻响,眼前猛的寒光一闪……
心中一直保持着戒备状态的韩悠,身体几乎是本能地一个后仰……“唰”的一声,韩悠只感觉自己的脸鼻处一凉,接着双眼中先是有道寒光掠过,然后就有一股劲风刮入了眼帘,让韩悠立时感到双目一阵酸疼,不由得就紧紧地闭上了。
由于骤然的后仰,身子失去了平衡,韩悠一屁股就向后跌坐到了地上……当韩悠忍着眼睛的疼痛再次强睁开来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那位高坐马上的青衣汉子,手中那柄闪烁着寒芒的长剑正缓缓地入鞘……
呆呆地看着几缕断发正缓缓从眼前飘落,鼻尖上似乎有着些温热的液体正慢慢地渗出、滴落……有些痒,也有些痛。韩悠的脸先是苍白一片,随即就涌起了一阵异样的潮红……
在一阵强烈的惊惧之后,就是一股无法压抑的熊熊怒火正自韩悠的心底缓缓的升腾而起!——吗的!这穿着青衣的家伙好生的阴险毒辣。刚刚要不是自己闪避得快,估计自己的脑袋就得被这突然抡过来的一剑给生生削开大半!
强烈的恐惧和惊怒交杂着紧紧缠绕在心头,韩悠的脸色越发的涨红了……缓缓地垂下了脑袋,韩悠的身子开始微微的战栗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位置稍稍靠后一些的那位黑衣大汉,显然也被青衣汉子突然出手的这一剑给吓了一大跳,“张家兄弟,你这是?”
青衣汉子脸上依旧是一片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跌坐在地上,似乎被吓傻了的韩悠,那双锐利而冰冷的目光中似乎还透着几丝不屑,“看他的身手就是个普通的穷娃儿,应该不是那些黄巾贼子里的哨探。”
转头似乎看到了身旁的黑衣大汉脸上那抹很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青衣汉子也只冷冷地再丢下了一句:“这些从贼的痞赖子,杀了也就杀了,有甚干系!”
说完,也不再去看那跌坐在地上的韩悠,只顾拨转了马儿,开始向着韩悠之前指出的那座山包大营的方向奔去。
黑衣大汉扭头看了眼那自顾拨马而去的青衣汉子,又看了看仍跌坐在地上垂首不语的韩悠,和韩悠身后那位依旧昏迷着的刘老汉。似是对那青衣汉子的行为有些不满,黑衣大汉的那双豹眼用力地眨了眨,嘴里似乎嘟哝了句什么。
想了想,黑衣汉子还是将马鞍侧后上挂着的一个皮囊子摘了下来,又从怀里掏摸出了一个小包裹,然后把它们一起随手扔到了韩悠的身前,说了句:“你这娃儿,还是快快带着你这、这位大伯,回到家里安生种地去吧。可莫要再被那些贼子们裹去作恶了。”
话音未落,这黑衣汉子已经急急地拨转了马儿,回身追着那青衣汉子去了。
一直都低垂着脑袋的韩悠,默默听着那青衣汉子和黑衣大汉的话语,却是不言不动,就像是真被青衣汉子的那一剑给彻底吓坏了。
但韩悠那张因低垂着脑袋而被掩藏起来的脸上,神色却已逐渐变得冰冷。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珠子中,正蕴满着浓烈的怒意。
这就是乱世!一个该死的、视人命如草芥般的战乱年代!……刚刚自己的小命差点就丢了,就因为那位高傲的青衣汉子的一次随手试探!……这他吗的就是乱世!一言不合就要拔剑夺命的混账时代!
那两骑人马都已经走得看不见影子了,韩悠依旧呆坐在了地上,心中的思绪剧烈的翻滚着……惶恐、害怕、愤怒、悲苦、仇恨……种种情绪在心头狠狠地纠缠着、激烈地冲突着。
韩悠的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愤感,让韩悠体内的血液都似乎开始了沸腾。
但突然自身后传来的、一阵低沉暗哑的呻吟声,却把韩悠给惊醒了过来。
韩悠慌忙转过了身,将身后那呻吟着的刘老汉扶起,又伸手捡起了被那黑衣大汉扔在地上的皮囊。
只微微地晃了晃,果然就听到了里面的水响声。略略迟疑了一下,韩悠还是拔开了那皮囊口上的塞子,自己先喝了一小口,细细品了下这水里似乎没什么异味,这才放心地将这皮囊里的水喂到刘老汉的嘴里。
虽然感觉那位黑衣大汉看上去倒真是个挺磊落的汉子,但刚刚才品尝过那险死滋味的韩悠,此时也变得愈加的小心翼翼了。尽管在这混乱的乱世中,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和刘老汉的小命都不值一文。但对自己来说,小命才是最最宝贵的东东,谁也别想再轻易地夺去!、
正在心里狠狠地下着决心的韩悠,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一看,却正好对上怀里刘老汉那双缓缓睁开来的黄浊的老眼,韩悠登时大喜。
喝过了水的刘老汉显然精神要稍好了些,脸色也不再那般的青灰难看,只是身体仍是极为虚弱。看得出来,他似乎还努力的想挣扎着爬起来,只是手软脚软的就是使不上力气。
韩悠慌忙按住了乱动的他,心中却不由一阵的难受,这刘老头看来是被饿狠了。想到这,韩悠又突的想起了那黑衣大汉刚刚扔下的另一个小包裹,赶忙伸手把它也捡了起来。
这小包裹的外边包了一层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树叶子,摊开来足有两个巴掌大,或许是时间已经有些长了,大半张叶子都已变成了黑色,还有些残破。
这片树叶子里包着两个黄褐色的小玩意,只有拳头般大小,摸起来硬邦邦的,韩悠还以为这就是两块破石头呢。
韩悠还正在心里嘀咕着:那家伙得有多无聊才会丢这么两块破石头来耍弄人啊?……想不到那黑衣汉子看上去一副彪呼呼的傻样,居然还有着爱耍弄人的恶趣味。
却不料,旁边躺着的刘老汉一看到韩悠手里的两块“破石头”,竟激动地哆嗦着两片嘴皮子,颤声地道:“三哥儿,那是……是干麦馍儿哇?……天可怜的!大前年的那场旱灾下来,地里就没收到过一粒麦子……俺们乡亭里的人都快有两年多没见过这种干麦馍儿了……”
“干麦馍儿?……就是这个?”韩悠瞅了瞅那仍在激动不已、已是两眼放光的刘老汉,又很有些怀疑地颠了颠手里的两块“破石头”……嗯,这分量也不轻啊。
韩悠估摸着若是用这两块玩意儿去砸人,也很可能把人给砸出个脑震荡啥的!……再将手里的两块干麦馍儿互相一碰,竟是铿铿的作响……我靠!这不就是两块破石头么?……这玩意也能吃?
韩悠看着手上这两块看上去死硬死硬的干麦馍儿,不禁很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狠狠地磨了磨自己的门牙……嗯,看来自己倒是有着一副好牙口,估计就算是真的石头也能啃得动。
只是,韩悠倒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刘老汉那张没了门牙的干瘪嘴巴,又瞅了眼他那双黄浊的眼珠中,此刻却正强烈地放射出的充满了希冀和渴望的光芒——这个,该咋整捏?韩悠不禁迟疑了起来。
再次背起了刘老汉,韩悠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一块“黑石头”,努力地继续往前方的树林子走去。
嗯,这种“破石头”硬是硬了些,但味道嘛……嚼着嚼着,倒也能尝出点甜味来。嗯,还有股淡淡的麦香,味道算是过得去吧……不过,这玩意嚼着还真够费劲的……嗯,下巴有些酸了,连嘴巴子也是累得紧!
或许是由于太久都没吃过什么正经的东西,如今的韩悠正是饿得发慌。就连那种滋味异常苦涩的草根儿,他都能嚼得津津有味,更别说这种滋味还算不错的干麦馍儿了!——韩悠估摸着,若是自己再这么继续的饿下去,就算是块真的石头也能吃得下去了。
韩悠背上的刘老汉此时也正精神熠熠地用右手抓着另一块“破石头”努力地往着嘴里送……可惜他那张没了门牙的嘴吭哧吭哧地蠕动了老半天,也没能从这块死硬死硬的干麦馍儿上,啃下哪怕是一点皮来。
但刘老汉依旧是乐此不疲,时不时还美滋滋地在馍儿上舔上一口,就像是那馋嘴的娃儿正舔食着自己最心爱的棒棒糖……